随着气候转入深秋,景承煜的身体已经彻底康复如初,人也越来越忙碌了。不久前,莫玄发回了书信,称驻守甘州的那支机动部队已经成功分批调出,最后一队人马也已经上路,若无差池,年底之前这五万人马即可赶在平州会和。
景承煜满意的点点头,喊了一声“好”,随即合上了密报。
向安见他高兴,脸上也挂了喜色,接着问道,“侯爷,信王那边会不会提前有所行动啊?”眼见朝堂情势越来越乱,此刻李云轩距离大位只有一步之遥,而如今的景帝也状若傀儡,实在难保李云轩能克制住野心。
这万一他要赶在年前就兴师逼宫,而侯爷的军马未齐,如何能制止住他啊?
景承煜点头道,“有这可能,不过本侯算准他暂时还不敢妄动。”
向安不解,追问,“为何啊?”
“只要本侯在一日,他就有一份忌惮。”景承煜将密报点着,丢进香炉中,又端过新泡好的六安瓜片,优雅的抿了一口。
向安垂首品砸了一下景承煜的话,接着一个巨大的疑问闪过心头,他为人聪明,这是景承煜最欣赏他的地方。他便抬头不安问道,“侯爷的意思,等大军集结完,您要离开京城。”
景承煜但笑不语。
向安又摇头,“不对不对,信王忌惮的是侯爷,所以就算侯爷离开京城,他也不会安心的。难道侯爷您打算……”
景承煜不疾不徐道,“自古有言,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
“可是那也太冒险了。”向安浓眉耷拉下去,有心要劝劝他三思,就在这时,沈沐清的声音传了进来,声到人到。她手里提着一摞食盒,兴冲冲问,“谁又打算去冒险啊?”
景承煜赶紧给向安丢了个眼色,向安会意,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景承煜便笑着扯谎道,“这位向大人呗,闲心大起,竟想着去山里狩猎,本侯这不正在劝他别去冒着险吗。”
说完笑眯眯的看着向安,向安脸抽了抽,没敢否认。
沈沐清便放下食盒,娇俏笑道,“多大点事啊,侯爷你真是管的太宽了。向大人你要去狩猎,我支持,要是你能把我也带上,那就更好了。”
向安的脸继续抽了抽,求救似的看向景承煜。大意是瞧你胡乱扯的谎,这回咋圆呢?
景承煜却不紧不慢的看着沈沐清,笑问,“夭夭打算去狩猎?”
“有何不可?”沈沐清象征性的伸展了一下手臂,想证明她可不是浮花弱柳的娇小姐,不伦不类的举止不仅把景承煜逗笑了,就连棺材脸向安也绷不住,低头憋足了笑。
“你们干什么,瞧不起我,还是怎样?我在你们眼里就那么弱吗?”沈沐清不悦的拉下了脸。
景承煜忙哄她,“哪有瞧不起你,只是这山中猛兽聚群,你若拿小弓可是伤不得它们的,非得百石大弓才行。那种弓,你可拉不动。”他说的是事实,沈沐清无可辩驳。
讪讪的嘟起嘴,又不甘心嘟囔道,“大兽打不得,我可以猎小兽啊。”
“小兽?你想猎什么?”景承煜来了兴致,托颊问道。
沈沐清歪头想想,“狐狸或者紫貂,最不济打上几只兔子也好。”景承煜沉吟着没说话。沈沐清眼一飞,继续道,“我要打猎也不是为了玩,其实我是想弄些好皮料,替侯爷你做几件合身的暖裘。”
眼瞅着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也是时候要做董裘了。
景承煜讶异的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道,“你要给本侯坐冬衣?”
沈沐清一看他表情,顿时兴致全无,不悦道,“看侯爷这表情,莫不是又要嘲笑我?是,我的手拙了些,可我,我也没自暴自弃,不是一直再练着了吗。”
说话间,把十根玉色手指亮在景承煜眼前,“你瞧,我最近就在和华姐姐学习针线,十根指头都扎破了,我有这份心意,还只得你一个嘲笑,我图什么啊。”
“谁嘲笑你了。”景承煜攥过了她的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便哄着她,“好,你有心,本侯也不能不全你美意,本侯今年的冬衣就都交个你来做,满意了吧。”沈沐清这才转怒微笑,一把拥住了他。
他顺势拍了拍她的背,脸上却是苦色。
向安老实的站在一旁,显然没反引过来,他已经成了多余的了,直到景承煜嘶了一声,冲他丢了眼色,他这才慌里慌张的避出门外。关好了门,犹自摇头失笑,自家的侯爷真是被人吃的死死的了。
沈沐清在侯府与景承煜亲热缠绵时,沈安邦突然接到了景帝密旨,要他急速进宫。
自从景帝大病一场后,已经极少宣召大臣进内廷了,接旨的沈安邦不禁有些疑惑,却仍换了官府,坐上了皇庭马车直奔常麓宫。
进殿后,他瞧见景帝早早的披上了暖厚的袍子,斜倚在榻上,显然这一场病耗损太重,天刚一见凉,他就受不住了,这可不是好现象。
沈安邦微皱了皱眉,躬着身走到景帝身前,行了礼。
景帝懒洋洋的摆摆手,又温良搬过椅子赐座。一路上沈安邦都有些忐忑,此时看景帝微眯眼眸看着自己,心里的不安不免加重。
“圣上,臣愚钝,不知您唤臣来所为何事?”
景帝凝视了他一阵,方淡淡的收回了视线,然后问道,“你家清姑娘,今年多大了?”
沈安邦顿了一下,忙回道,“转过年就十八了。”
“十八了,好,好。”景帝慢悠悠念叨,始终不入主题,惹得沈安邦不安加剧。皇上无故问起沈沐清的年岁,这不会又有什么别意吧。
景帝不说,他也不敢问,只好硬着头皮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景帝像是从瞌睡中忽然醒了过来,先叹了一声,道,“朕老了,经营半生,却没想到落了个晚景凄凉。”
“圣上这是哪里话,臣惶恐。”
景帝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沈安邦,眉毛挑了挑,继续道,“朕记得,沈爱卿从前是个猎户,甲子三年南疆起乱,你充军入伍,那时候朕还是个亲王,见爱卿你英勇有谋,爱才之心起,收于麾下,这一晃都多少年了。”
沈安邦不知他为何又提起旧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却听他继续道,“卿家护朕这么多年,朕明白卿家的忠心,如今暮年,放眼周围,朕才发现,可信赖倚仗的只有卿家了。”
一番话说的沈安邦心里火热,抬起头时,眼眶已发烫。
景帝拍了拍他的手继续道,“如今朕有难,唯有卿家可解,不知卿家可愿继续助朕?”说完,死死盯着沈安邦的脸,让沈安邦无法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