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多日,沈沐清的情况急转直下。不发病时,好如常人,一旦发病,状似疯癫,且性情也变得越来越敏感古怪。府里的人不明所以,皆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招惹。
只有景承煜不改初心,无论她是好是坏,皆不离不弃守在身旁。即便在她病情发作,失去理智,胡言乱语咒骂的他不堪时,他依然没有甩手离去。
情之至诚,便在于这份困境时的执着相守。既信誓旦旦要爱她护她,无论她成何种模样,他都不会放手。
这份真情坚忍,沈家人没有不私下佩服称赞的。可佩服过后,又不免对沈沐清这性情遽变产生非议。有些人甚至觉得,沈沐清如此,乃是退归本性,她早在两年前,可不就是这么任性霸道的。
别人的非议,景承煜听了并不理会,有时还会厉声斥责。他仍坚持替沈沐清聘医觅药,希望能早日锁定病灶。他不信沈沐清如此,是什么恢复本性,更不信天下间会有瞧不透的病,可惜,他的一切努力都显的有些徒劳。
一晃信王李云轩与萧相之女的婚期已至,迎娶当日,整个盛京上至王侯高官,下至乡绅富贾,有脸有面的皆巴巴赶去道喜。
沈沐清自也想去凑凑这份热闹,不为倒喜,只是想亲眼看看这闹剧要如何收场,仇人又如何反目。只是刚好当日她又病情发作,浑身如被千万只虫子啃噬,痛痒难耐,躺在床榻上翻来复去打滚,四五个小厮按压不住。
恰在那时,景承煜赶到,一把点了她的穴道,方使她安静下来。
他捧着她被汗水浸湿的脸,不知所措,又满面痛惜,贴近了脸颊,不时痛吟,“夭夭,你到底是怎么了?”
沈沐清浑浑噩噩,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再无往日的情意缱绻,冷漠的让他只感恐惧。只见她扭曲着面孔,嗫嚅启齿,声音嘶哑含糊,却仍让他辩出了几个字音,“我要……吃……”
他疑虑重重的看着她,问道,“你想吃什么?”
不等沈沐清回答,伺候在一旁有些吓傻的小丫头回过了神,喊道,“奴婢知道姑娘要吃什么。”说完,就要转去厨下。
“慢着。”景承煜唤停那小丫头。小丫头战战兢兢转过身,不等景承煜询问,便开腔道,“前些时候,姑娘发病时也嚷着要吃的,奴婢去厨下准备好了菜饭,姑娘吃过后就会好转。”
听到这里,景承煜的疑虑更重,“次次如此吗?”
“错不了,每次都是这样。”小丫头答的肯定。
“每一次……你都给她准备了什么?”景承煜微眯的眼眸如同鹰视般犀利,盯的小丫头无端端打了个寒颤。
她忙摇晃着手说,“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只是准备了寻常饭菜,不过每次菜里都要加上姑娘带回来的香料。姑娘说过,菜里要是不放那作料,吃着不香。”
景承煜像是在一片混沌黑暗中捕捉到了一线微光。之前,这样的话,他也在沈沐清的口中听到过。只是那时她还没有发过病,因此他未加留意。这时不免怀疑,难道沈沐清身上的怪病,是因此物所引起的?
想着,他厉声喝道,“把那作料拿来,本侯要瞧瞧,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丫头忙去厨下把那包东西提了来,双手捧着,颤颤的亮在他面前。他瞟了一眼,却并不认得那是什么,不觉眉头锁的更深。袋内装着的不过是些指甲盖大小,棕黑色的植物颗粒,看起来如同麻椒,却无麻椒的刺鼻香气。
他拈起一颗,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没有味道的,遂又张开口,打算亲自尝尝味道。
那粒种子还没等塞进嘴里,就听门外有人大喊,“快住手。”
他一怔,收回了手,看向门前。接着,就瞧见一对满面风尘的男女,相携着冲进门里。
男的穿着紫锦大氅,垂金挂玉好不招摇,俊挺的眉眼看人时,一如既往的三分轻蔑,七分不羁,还是那么欠扁的样子。而站在他身旁的女人,白衫螺髻,素淡低调,看起来与从前没两样,只是眉眼比之从前柔婉了些。
景承煜看到他们先是一惊,接着眼底渐渐溢出喜色,“卫公子,莲华……”
上个月就接到了他们要回京的消息,本以为月初之时,他们就会到,结果也不知路上有何耽搁,竟赶到了月底,还恰巧是这个时候进门。
卫良允不羁如常,大咧咧走上前,劈手夺过景承煜指间捏着的东西,挖苦道,“侯爷,家里人小时候没教过你,东西可不能乱往嘴里塞的吗?”
莲华听他说话没个分寸,悄悄拉了拉他衣襟,他嘟嘟嘴咽下了后面的话。
景承煜却无心理会他的不敬,沉眉问道,“这东西,你认得?”
“废话,要是不认得还能拦着你,不让你吃。这东西叫御米壳,早年间,我在南疆见过,不过因为它能涣散人心智,要是食用过量还会死人,所以当地便没有种植了,现在也只有百越才有。”
卫良允一抖手,将那粒不祥之物甩进袋中,又抢过袋子结扎紧实,牢牢攥在手里,盯着景承煜问,“这东西哪来的?”
卫良允久居南疆,当地风土之物不会认错,是以景承煜也不怀疑他所说,眉心拧皱看向躺在榻上神情涣散的沈沐清。
卫良允这才发现沈沐清的情形不对,三两步抢上前,失声道,“清丫头……这是……”
“她就是吃了你所说的御米壳,才变成这样的。”景承煜带着深深悔意叹道,复又急切问道,“既然为兄对此物很了解,那你可知有何法子解毒?”
卫良允苦笑摇头道,“老实说,这东西算不上是纯粹的毒,因此也无药可解。”
景承煜本来还对他抱有希望,听他这样一说,竟呆愣住,半晌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卫良允瞧不过眼,挠了挠眉头,又道,“虽无药可解,但也不是无法可医。”
“快说是什么法子?”景承煜不理会他脸上依旧盘绕的为难苦色,急声问道。
卫良允难得见他如此耐不住性子,惊讶了一瞬,方下定决心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