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真是在半夜时分接到景承煜回复的。放走了信鸽,他大略扫了一眼信上内容,一一记在心里,便把纸条毁了,正打算回屋,却瞧见房角处人影一闪,他抬步追过去,那人却已没了踪迹。
他知道方才接信的这一幕被人瞧见了,却并不惊慌,嘴角勾出一记冷笑,旋即背着手悠悠然的回了房。
盯梢的人见他回房,松了口气,赶紧跑去荀洛的房里。
荀洛正由小婢女们伺候着烫脚,见他进来,挥手禀退了侍婢,然后急问道,“看你这样子,可是有发现了。”
来人诡秘的笑道,“恭喜公公,正如公公所料,这姓杨的果然有问题。”说着便把方才的事讲给荀洛听。
荀洛听的又惊又喜,一脚踏出水盆,“此事当真。”
“错不了。公公,要不要把这事告诉王爷?”
荀洛闻言,脸抽了抽,想起了上回告密之事,最后反被对方打脸,便冷静下来,摇头道,“不急,不急。这回咱们可得准备好了,再出手才行。”说着,阴鸷下脸,坐回到了椅子上。
隔日,杨怀真一早起来,先去主院给李云轩请安,李云轩请他一起用早饭,他客气的拒绝了,出门就看到荀洛袖手倚在廊下,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看。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客气的问安,荀洛傲气的冷哼一声,“杨先生,你这大礼咱家可受不起。”
“荀公公德高望重,这又是说的哪里话呢。”杨怀真并不在意对方话里揣着钉子。
荀洛冷笑两声,刀条脸上一片鬼气之色,“少跟咱家套近乎,你私底下做的事,哄住了王爷,可哄不住咱家,咱家就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他抽开手,走到杨怀真身旁,嘴角斜挑撇着他,哼哼两声,方才离去。
杨怀着淡笑如常,伸指勾了勾眉脚,微偏过头,别有意味的扫了他背影一眼,方从容离去。
走到大门前,恰巧遇到了再度登门的萧婉莹。
自从秦山归来后,萧婉莹便市场出现在信王府,她这次是铁了心要缠上李云轩,逼迫他尽快达成诺言。
李云轩不胜其扰,但因为现在还需要利用她父亲,是以也无法撕破脸,只好在她每次来时,虚与委蛇的搪塞一番。
时日一久,萧婉莹也明白他是在使脱字诀,便登门更勤。
杨怀真正是抓住了她这规律,特意按照景承煜信中的指使,赶来与她“巧遇”。
平日里,两人即便遇到,也不多话,这一日杨怀真因怀揣目的,遂特意站住脚,行礼道,“萧姑娘,今来得早啊。”
萧婉莹难得见到王府中有人愿意与她搭话,便也停下了脚步,着意拉拢,于是笑道,“先生也好早啊。先生这么早,赶着出门吗?”
杨怀真道,“哦。卑职要替殿下去办些事情。”杨怀真故意装出有些苦恼的样子,一下子勾起了萧婉莹的好奇,“看先生这样子,好像事情并不好办,能否和我说说。”
杨怀真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却也不能表现太过明显,是以佯装犹豫再三,彻底吊起了萧婉莹的胃口,方道,“殿下让卑职去买些女子喜欢的胭脂水粉等物……这可不是为难卑职了。卑职尚未娶亲,哪里就懂这些。”
萧婉莹闻言立刻留心,眉头皱皱勉强笑道,“不知殿下要先生买这些东西作何用?”
杨怀真心中暗喜,脸上表情不换,道,“这个殿下没说,卑职也不好猜,不过殿下明日午后要赶去望江亭,时间有限,卑职这还得赶紧去办,姑娘恕在下失陪了。”
说完,迈步出门却并未走远,抱着胳膊等在了街角处。
没一会功夫,便看见萧婉莹心事重重的从王府中退了出来。杨怀真心里一乐,还真被景侯预见着了——这位萧千金果然连进府核实一下杨怀真所言的意思都没有,看来真的是打定主意要去“捉奸”啊。
杨怀真见她上车走远,掸了掸衣襟,一身轻松的转身跨进了王府大门。
又过一日,快近晌午时,景承煜来找沈沐清。那时沈沐清刚刚吃完午饭,困意骤起,正打算上床小憩一阵。
听到有人进屋,她抬了抬眼,看到是景承煜,便懒洋洋问道,“怎么这时候来……”说着打了个哈欠,“我正犯困呢。”
“白日天光,就被你这么糟蹋了?快起来,小懒虫。”景承煜笑着走到床榻前,扯开锦被,把她拖了出来。
她一脸的不情愿,腻味着道,“到底什么事啊,非要拉上人家。”
景承煜宠溺的点了点她额头,“带你去看戏。”说着,他竟弯下腰,拾起绣鞋替她穿上,这份暧昧之举,一时弄的沈沐清困意全无,赶紧坐直了身体嚷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男女大防之礼,便在于女子这玉足是男子千万碰不得的。岂料,景承煜荡开了她的手,理所当然的继续手中动作。
沈沐清羞的脸一红,连眼神都虚起来。
景承煜替她穿上了鞋,这才直起身去牵她的手,她垂了垂眼,不好意思的问道,“又是什么戏码?”
“智者千虑毁于一失。”景承煜勾唇邪美一笑,那荡漾的笑颜,撩的人心魄发颤,沈沐清避过视线,道,“哪里有这出戏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刚刚上演的,保你看了喜欢。”说完,牵着一脸困厄的沈沐清走出了门。
秋日午后,天高云淡,进入八月之后,楚江水在幽蓝天幕的映衬下,越发青碧。沿岸叶红如血,草色转深,景色并不因为秋意渐浓而显出萧索,反而更加如诗如画。
望江亭畔,人迹寥寥,偶有几个执竿的钓者出现在江畔,寻找一块突出的卵石台,正襟危坐,甩竿下水,静等鱼儿上钩。
因为前来钓鱼的,注意力往往都沉浸在江面上,是以当几个穿着打扮低调,却并不寒微的富家子弟出现时,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这几个人一到此处,径直进了亭子,其中一个刀条脸的男人,立刻甩袖掸落石凳上的浮灰,然后才扭身恭请为首的那个,样貌虽俊逸却有些阴沉的公子落座。
那公子坐定后,四下扫了几眼,方沉声问道,“人还没来吗?”
刀条脸立刻手搭凉棚,遮目远望,不多时便看到远处走来三个头戴草笠,身着粗布单衣的人。其中一个步履滞重缓慢,需要身旁的人掺扶方能利落行走,这人顿时喜道,“殿下,她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