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城郭草茂,里面大有一些极具药效却不被人注意的存在。沈沐清瞄上的目标,就是它们。
吸取之前多次独行遇险的教训,她这回总算带上了莲华,一路哼着歌坐在马车里向城外赶。若是办事利索些,晌午之前便能赶回城,一点也不耽误后面逛街吃饭的安排。
一路上,莲华见她都兴高采烈,便问,“姑娘,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她双眼一弯,喜不自禁,“莲华,我要配副鼎鼎好的除疤药,替侯爷把身上的疤痕都消掉。”虽然她看到的只有他胳膊上的伤,但想来他在战场上浴血征战多年,身上的伤肯定少不了。
虽说他是男人,对疤痕恐不比女人在意,但谁又喜欢自己干干净净的皮肤上添有许多狰狞痕迹呢。
莲华闻言惊了一下,又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只淡淡说了一句,“如此甚好。”
沈沐清歪了歪头,“怎么回事?你好像并不替侯爷感到高兴啊。”
莲华忙否认,“奴婢怎么会不替侯爷高兴呢。”默了片刻,又道,“若能配得此药,奴婢千恩万谢姑娘。”
听她话中有话,沈沐清便正下脸色,追问了一番。
再三踯躅后,莲华方缓缓张口道出一些沈沐清所不知道的原委。
原来,景承煜少年时初入战场,经验不足为羌人所掳,羌人在他后腰处烙上了一枚兽头痕迹,凡印此记号,皆被羌人视作奴隶。
他带着奴隶印记从敌营中九死一生逃了回来。十二岁的少年心志再顽强,终究也是怕的。回来的那一刻,想得到亲人抚慰。岂料却被祖父责备没有宁死不屈,留下如此羞耻痕迹,丢了景家的脸。
也就是从那时起,纯真未泯的景侯爷逐渐变得孤僻冷肆起来,生命里缺少温情的他,更难以用温情对待别人,天长日久,只得了“邪气”的名声。
那印刻在他身上的兽痕是他一生的耻辱和痛。
“怪不得他不喜欢被人碰触身体。”沈沐清喃喃道,为长久的疑惑寻到了答案,可这答案太凄苦,令她心里闷闷的透不过气。
“所以,姑娘若真能配出此药,洗了那兽头之耻,侯爷定能解除心魔,莲华也在此叩谢姑娘大恩。”这小姑娘说着就要在车厢中下跪,被沈沐清一把拦住,谆谆道,“你这是干嘛,侯爷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谢的。”
后半程的路途中,沈沐清偃了歌声,如果说开始时她只是带着一种好奇的心情,去做这件事,此刻这份心意变得郑重了。
无论如何,她要帮助景承煜了却这心病。
马车还没出城门,未料又被人盯上了。
那时,李云轩刚从相府出来,驭马穿街打算回信王府,眼前一闪而过的青蓬马车勾住了视线,飘起的帘角泄露了少女标致的侧颜。
“清儿?”他低声惊呼,接着便拨转马头跟了上去。
出的城外,漫山遍野浮红点翠,草茂树深。也不必远走,夹道两处就有迹可循,沈沐清跳下车,往路旁草深处走了走,便已找到了几味合用的药草,忙不迭割采下来塞进秀囊中。
莲华戍守在旁,忽听她冷斥了一声,“什么人?”
沈沐清惊愕的站起身,回过头,就瞧见李云轩在数个侍卫的簇拥下站到了眼前。
她心头一紧,贴近莲华戒备的看向来人。
李云轩看着沈沐清,温柔的笑了笑,“清儿,怎么自己出来了,景侯呢,没跟着?”大抵上,他对景承煜有所忌惮,是以不免要心虚的试探一句。
沈沐清知他不安好心,冷声道,“侯爷马上就到,殿下若是无事,还是尽早离开,免得生出误会,有所误伤。”她编了个谎予以震慑。
李云轩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不走反上前一步。
莲华立刻抽剑阻挡,李云轩勾唇冷笑道,“小丫头,本王与你家主人有话要说,识相的让开。”
身后的侍卫也“当啷”抽剑,相互形成对峙。
沈沐清蹙眉合计了一下,若是真动起手,莲华未必会占便宜,此虽城外,但离城门不远,李云轩虽可恶,好歹也是亲王,总不敢堂而皇之露出狼性,在这里就把她怎么样吧。况且,她袖口还藏有药粉,若他真敢心生歹意,她正好可以借势结果了他。
想罢便拍了怕莲华肩膀,“没事的,你先去一旁守着,我倒要听听他想对我说什么。”
莲华迟疑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镇定,神情自信,这才收剑退到了一旁,李云轩也轻轻挥手,他的犬牙领命后退。
“有什么话,说吧。”沈沐清抱着胳膊,身体站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李云轩不以为意,狭眸挑了挑,漫不经心道,“现在外面不太平,景侯就这般心宽放你独自出来?他对你也太不用心了。”那话中挑唆的意味实在明显。
“他对我用不用心,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殿下这话管的太宽。”沈沐清横他一眼,就别过了视线,看都懒得多看。
“这怎能说是多管闲事呢?”李云轩又靠近一步,沈沐清果断后退,看她对自己如此避之不及,他波澜不兴的脸上终于现出微恼,沉声道,“清儿,本王对你用心如何,你当明白的,可你为何总是避拒本王,好像本王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他处处想,时时想,虽然对她的感情不甚纯粹,但也绝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更不曾做出害她的举动,何以她每每看着自己都是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
话音落下,沈沐清嗤的冷笑一声,“前世种因,今世收果,也许我与殿下前世真的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呢。”
李云轩一阵恍惚,眼中的人忽而缥缈起来,脑海中某个角落豁然受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飘了出来。他脱口而出,“本王怎么有种感觉,前世曾拥有过你。”
“别做梦了。”沈沐清断然喝斥住他的臆想。
“做梦?”脑海中凭空生出的绮念让他难忘,遂勾唇笑道,“本王不惯做梦,只讲实际。清儿,你虽与景侯定了亲,但无妨,本王愿给你机会,舍了他,来本王身边。做一个亲王正妃,不是比区区侯府的夫人更风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