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拿着状告景承煜贪墨的折子,一瞅上面的数,在略一合计,顿时心中有了数,脸也沉成了青石板。
“温良,你去,把景承煜那混账东西给朕找来。”
“是。”温良抬头瞄了一眼皇上那水泼不进的脸,心头颤了颤,很是为震北侯捏了把小汗。
他赶去震北侯府宣旨时,景承煜正在书房里面挽胳膊撸袖,教授沈沐清如何正确的研芙蓉香汁墨。
筹款会的隔日,沈沐清便已做好一切心理建设,赶到侯府报到了。家里人只当她去和京城名门闺秀们相聚,是以也没人生疑。
等她一派轻松的到了侯府,本以为景承煜让她做书童偿债的事,只是随口说说,其真意是借机与她重新修复感情,顺便在你侬我侬中,筹划一番除掉李云轩的大事,岂料,那厮让她做书童,竟是认真的。
她哪里做得来?但话已出口,若是耍赖,岂不短了面子——于是只好硬下头皮,赶鸭子上架。
然,她手拙小姐的名号也实非浪得虚名,做书童随侍的第一天,她就把景承煜最喜欢的一套钧窑青瓷给毁了个底掉。害他直嘬牙花子抽冷气,心疼不已。
而肇事者沈沐清却眨巴着大眼睛,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楚楚可怜样,真是教他又气,又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来训斥。
到了第二天,她毁坏他财务的行动变本加厉。说好了要为他调香、熏香,哪知手拙小姐小手一抖,差点用一炉香把他整个书房给点着了。
幸而莫玄眼疾手快,直接拎起水盆兜头砸下去,才把那窜起尺高的火苗子给灭了。沈沐清黑乎乎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的看着景承煜和莫玄。景承煜扶着额头,一阵仰天长叹——她这哪里是来偿债,明明是来向他讨债。
末了,却也只能按下一腔子的痛心疾首,反过来伺候她,安慰她,替她擦干净小脸上的灰沫子,顺便在忧心一下她是否被烫着了,或者吓到了。而她倒好,嘻嘻的笑着,道,“无碍无碍,一回生,二回熟。多让我试几次就好了。”
“还敢让你试?”景承煜一边替她擦手,一边拿眼横她道,“打今起,瓷器、香炉你再不准碰。”损害财务事小,说到底,他其实是怕这些东西会伤到她。
他的夭夭那么笨,万一真是不小心受了伤,他是真的会心疼,自责的。只是这些话只在心中流动着,是决计不肯对她说的,毕竟他还要狠下心来熬她性子。
得了他特意叮嘱,书房中的香炉、瓷器以及一切都造成伤害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小书童无事做,干巴巴站着忒无聊,见他需要处理公务,撰写公文,于是便自告奋勇替他研磨。
景承煜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一阵,又琢磨一番,研磨这种事实无什么难度,不过动动腕子而已,也没什么危险,况见她无所事事抓心挠肝的样子,也实在碍眼,便答应了。
他还真是高看了她。动腕子倒是没什么,可她见墨汁干稠需要加水,便随手拿起他那杯还在晾着的茶,直接倒了下去。
于是一块好好的御赐芙蓉墨就这么被毁了。
“夭夭……”他欲哭无泪的放下笔,看着她。
“嗯?”她研的正欢,丝毫不知自己又毁了东西。
“那是御赐的芙蓉墨。”
“是吗?”沈沐清笑着,低头闻了闻,“怪不得透着一股子花香味,御赐的东西就是不一般。”
“你用的是茶水……”
沈沐清停下了动作,呆萌的眨动着大眼睛看着他,“难道……不能用茶水吗?”
景承煜翻着白眼,喘息了一阵,“算了,是本侯错了,夭夭,你还是……”
“不要,我就不信研磨的事,我也做不好。”沈沐清当即打断他,她也知道自己接连做错事,是有些拙了些,一心想要悔改提高的她,没想到又马失前蹄。事不过三,这次她是打算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于是便执拗的将这池毁掉的墨汁倒掉,重新寻了一块墨来研。
景承煜无奈,只好亲自下手予以示范,免得她再出错,毁了那所余不多的宝墨。
也就是在这时候,温良赶来传旨。
一听皇上下旨宣召,沈沐清和景承煜对视了一眼。她问道,“皇上找你好事,坏事?”
景承煜挑了挑眉,淡若清风道,“好事坏事去过才知。”
说着整整衣襟,迈步出门。
沈沐清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戏谑道,“怎么,这是替我担心?”
沈沐清咬了咬唇,终究舍不下面子说是,可那表情却已经明白无误传达了她心中所想。
景承煜便轻哼了一声,傲娇道,“既担心我,那当初又何必拿那刀子样的话伤我?”
沈沐清“嘶”了一声,棱圆了眼睛,嗔道,“谁说我担心你,我是担心皇上又被你气着了。”说完,抱紧胳膊别过脸,佯装不在意。
景承煜瞧着她,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放心,我去点个卯就回,你在家里可要安生些,别在闯祸了。”说完出了门。
沈沐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冲到门前,冲他喊道,“你可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末了又觉欠妥,凿补了句,“等你回来继续教我研磨。”
景承煜冲她笑了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步履从容倜傥的出了震北侯府,直奔皇宫。
他的身影已经在门前消失,沈沐清却仍呆呆的倚门望着,却在这时又瞧见莫老提着东西经过。
两人对视一眼,又彼此尴尬的避过目光,谁也没再说什么。
进宫的路上,景承煜便以约略知晓皇上召他所谓何事,他自有说辞,是以丝毫不心慌。
及至进了御书房,皇上的气头还没消,一见到他无所谓的样子,更添三分火头,随手把参他的折子往地上一扔,气哼哼的说,“有人告你贪墨,朕压下来了。你这混账东西,打朕这硬拐去了银子,却一转脸跑去会宾楼,拿朕的银子买风头,你你你,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皇上气的吹胡子瞪眼,景承煜却反而越加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