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抓了回来,沈沐清又指点着卫良允在院中架起瓦炉,由她亲自上手替母亲煎药。
几分火候,时辰长短,她掌握的恰到好处,熟稔的如同她做过这样的事。
须知她两世为人,一直为闺中娇养,莫说架炉煎药,就连那药炉子长什么样子,她也没见过的。
“行啊丫头,没想到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卫良允斜倚在门前,嬉笑打趣她,“镇子上的郎中可说了,你这方子除杏林高手,别人可是开不出的。”
沈沐清动火执扇的手僵了僵。
“你啥时候有这本事的,怎么我没听过啊?”卫良允又试探了一步。
沈沐清回过头,揪住他话里的漏洞反问,“我的事,你听说过很多吗?”
卫良允一咋舌,糟糕,一时忘形竟差点露馅。
他此番出现在沈沐清身边,乃是受挚友沈云岚所托。
沈云岚知道自己妹妹跋扈任性,又单纯易骗,怕她在京中惹出事端,这才嘱咐游手好闲却又一身本事的卫良允,代为暗中看护。
临行前却再三叮嘱,他这妹妹娇蛮惯了,若是知道兄长找了人来看住她,必会闹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身份。
可照卫良允目下看来,这沈云岚的情报有误啊。
是以,他呵呵干笑几声,掩饰道,“那啥,你沈大小姐不是京城第一金枝吗,你的事连街口卖豆腐的都一清二楚,我也就是伸耳朵随便听了两语。”
沈沐清听他宁愿胡扯,也不肯坦白身份,淡淡一笑,转过头去继续煎药。
卫良允讪讪的也不敢再多问了。
这丫头看似不显山露水,实则比他想象的可聪明多了,还是暂时不要自找苦吃。
药煎好了,沈沐清打算倒在碗中。
卫良允逞能上前,“哎呀,你那细皮嫩肉怎么能干这活,放那,让我来。”
他也不拿垫布,直接上手就去捧那滚烫的瓦罐,瞬间被烫的脸上发抽,却又要打肿脸不肯露短。
看得沈沐清直咋舌,竖起大拇指,戏谑一句,“哎呀少侠,好功夫啊。”
等沈沐清端药进屋后,他才跑出院子,捧着烫红的手,吱哇乱叫开。
一剂药服下后,夏秋的病症便有起色,脸上病气退去不少,人也不再昏昏沉沉。
沈沐清按捺住心中连绵惊讶,又伺候母亲睡下后,出了房。
院中已不见卫良允的影子。
这小子这两天看到寺院中有武僧操练,眼馋的紧,想来是找人切磋去了。
沈沐清也懒得找他,信步走出寺院,沿着碎石小径往应台山上走去。
漫山红云赤浪,尽收眼底,沈沐清一边走,一边琢磨着那突兀而获的医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蓦的,她眼睛一亮,瞟到石径旁一株不起眼的矮草。
“白芷?”她脱口而出,伸出了手。
“小心!”背后突然有人出言阻止,又抢在她之前出手。
沈沐清只觉眼前寒光一晃,她欲摘取的矮草旁,扭出一条巴掌大小的黑漆蝎子,蝎背上插着一柄薄如柳叶的尖刀。
“啊。”她下意识的向后一退,意外跌到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胸廓宽厚,被她撞的纹丝不动。
她忙回转过头,眼睛簌然睁大,“侯爷?”
景承煜唇含邪肆浅笑,眼底却凉薄依旧,“沈小姐这么巧,又见面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说话间,他四下轻扫一匝,视线转回来时,又定定停在她脸上。
这间隙沈沐清已经镇定下来,缓缓下身福了一礼,轻盈说道,“家人各有事忙,沐清暂无事做,便来山里走走。侯爷,是专程为寻沐清而来的?”
沈沐清已不是昔日浅薄之人,巧?她才不会相信这是什么巧遇。
景承煜收回视线,负手眺望山景,随口道,“非也。本侯来这,是想替祖父寻一处风水宝脉,他老人家戎马一世,生前不曾得享富贵安眠,死后,我这做孙儿的也总要尽尽这番孝道。”
他说的倒真像那么回事般,沈沐清心中有数,也只含笑不语。
“本侯瞧着这山里的风行地貌便不错,沈小姐你说呢?”他探下身,似笑非笑的征询她的意见。
“这等大事,侯爷该问风水师傅的意见才是,沐清深闺中人,岂敢妄言?”
“不敢妄言,说的也是。你长于深闺,素习不过诗画女红,这深闺之外的本事又从哪学起。”他笑着说,眸底越加幽翳深沉。
沈沐清心思微微颤动,他这话听起来分明别有深意啊。
没等她弄懂对方意图,景承煜已经直起修挺的腰板,又向远处看去,口中淡淡邀约道,“沈小姐既然说暂无事忙,不知可否赏脸陪本侯在这山中逛上一逛。”
他语气虽缓,却有不容人回绝的威势。
沈沐清点了点头。
一路上,景承煜极少开口,目光拣选着山中开阔地缘逡巡,倒真像是在找什么风水佳位般。
他的随扈远远跟在后面。
沈沐清陪在他的身旁,渐生诧异,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正想着,忽听身后的侍卫惊呼,“不好,有人受伤了。”
闻声,沈沐清和景承煜同时回头。
只见景承煜的随扈中,有人跌坐在地上,正抱着腿惨嚎不止。
景承煜眸色一紧,折返向那受伤的随扈走去,沈沐清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来到近前,却见那受伤的随扈已经脸显黑气,唇角乌青,一副中毒的样子。
“怎么回事?”景承煜问道。
“蛇,刚才有蛇从草丛间钻出来把他咬了。”有人回答。
此时正是惊蛰过后,山中毒蛇虫蚁皆已复苏,有蛇钻出来伤人太正常不过。
景承煜忙下令把人抬下山去救治。
“来不及了。”沈沐清突然插言阻止。
她分开众人来到那伤者身前,俯下身去查看他腿上的伤口,两个圆而小的齿洞间正向外渗出黑血,半条小腿已变成不祥的青乌之色。
景承煜眯着眼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问道,“沈小姐可是有法子救他?”
沈沐清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猛然回头冲他一伸手,“刀。”
景承煜微一滞,翻手递出那柄柳叶薄刀。
沈沐清毫不迟疑的抓过刀,干脆利落的划开伤者的伤口,然后用力向外挤血。
那伤者叫声凄厉,她如未闻,只埋头做自己应做之事。
景承煜看得目光紧了又紧,漆黑的剑眉也逐渐蹙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