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无声。
“呼。”
冷光里一道白影如流星般飘过庭院,落在了飞檐画角的小楼。
乔舒没有想到,区区一个颐园暗哨无数,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躲过所有的暗哨,像是一道轻烟落在了小楼,落地无声。
假山旁,光影处,映着一名女子聘聘袅袅的婀娜身姿。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泉水叮咚的悦耳嗓音悠悠远远地传了过来:“绝,跟我回去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为人我最清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会帮你求情的……”
月光勾勒着女子美妙的轮廓,如水波般流畅的曲线,丰盈处是涌起的一簇波浪,纤细处是精致的细泉,教人看了心头不由地一悸。
暗影处,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手指玉白,指尖拈着一朵白色的玉兰。
花朵开得正艳,晶莹剔透,美得摄人心魂,却仍不及那只拈花的手,玉琢般精致。
然后,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子嗓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别天真了,我已经和你们没有任何的关系,我也不会再踏足那个地方……”
女子的身形摇曳了下,身子微微前倾,有一种情绪在酝酿、爆发。
“还有,以后都别再来找我。”磁性的嗓音冰冷到了极致。
“绝,不要这样对我!”拂柳的腰肢没入了黑暗中,在清冷的地面上投下男女相拥的旖旎影像,女子幽怨的声音刺破了寂静的夜空,惹人哀怜。
乔舒隐在暗影处,冷眼旁观,如此艳福,怕是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抵挡得了吧?
颐园,深夜相会,无人惊扰……怕也只有那个臭男人了。
哼,果然是处处留情的浪荡子,风流债惹了一屁股!
乔舒对他的恶劣印象又加深了一层。
“走!”平平的一个字,却让天地间刹那冷凝,语调之中蕴含着几分厌恶和嫌弃。莫非天生薄凉和无情,就是这个男人的本性?
乔舒微眯了眼,捕捉到那女子飘然离去的凄凉背影,犹豫着要不要在此时现身,询问他关于沫沫的下落。
“什么人?”
低低的声音分明离得很远,却又那样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乔舒心中一惊,想要转身逃离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朵白色的玉兰花,在夜空中静静地绽放,八瓣花瓣无声地炸开。
一瓣瓣的花瓣分明美得摄人心魄,此刻却变成了杀人的利器,在万物沉浸的延绵寂静中惊起了风!
那一刹那,天空中仿佛炸开了万千星辉,华丽的、灿烂的,绚烂至极!
“嗯”小楼上的人影攒动,身如闪电,在跳离小楼栏杆的瞬间,动作还是迟缓了些,一个闷哼声低低地传了开去。
捂着心口不到一公分处,白色的玉兰花瓣整个儿没入了伤口,乔舒眉宇紧蹙,隐忍着痛意,她已经用了平生最为迅捷的速度反应,可惜还是慢了。
不是她不够快,而是对方实在是太快了!
这还是乔舒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遇上强敌,第一次受伤,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可恶,竟敢伤她?他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迎面一阵风扬起,入目处,墨色的袍角翩跹,随后是一双绣有金线的长靴。
浓浓的男子气息像一张巨网般笼罩过来,转瞬之间,她的身周围所充斥的全是属于男子的气息。清新如香草,隐约还有一丝特别的淡淡的香气氤氲,不同于任何花草之香,纯粹而高贵。
“是你?”懒懒的声音里有了起伏。
乔舒抬眸,与身前的男子有一丝的眼神交错,来不及看清他的神色,便软软地前倾,倚入了他略带寒意的怀中。
“该死!”咬了咬唇,乔舒勉力支撑着想要离开那个陌生的怀抱,却发现自己是那般虚软无力,唇齿间已经尝到了甜腥味,莫非她今日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而且是死在一个身份不明,和她有着理不清的关系的男人怀里?
“嗯。”低低的痛吟,在这绵延寂静的夜里,显得有几分暧昧。
萧风绝修长玉白的手指,熟练地在她身上几个穴位快速地掠过,止了她一时的痛楚。然后,身子一轻,她便横身落入了有力的怀抱中。
乔舒抬头,冷冷地瞪视着他,冰冷的语调道:“放我下来!”
一声轻笑自他唇边逸出,声音低沉动听,带着几分清凉和优雅:“女子,有时可以柔弱些……”
轻轻的一句话,仿佛来自虚空,却像是一句咒语侵入她的脑海,深植在她心底。让她藏在袖中的手停顿了下,那指尖的银针也跟着收了势。
女子,有时可以柔弱些……
她真的可以吗?
倘若她是柔弱的,那么谁来保护她的沫沫,谁来为她的沫沫撑起一片天?
嘲弄地轻笑了声,墨发微侧,她半边的脸孔浸润在了柔和的月光中,给她惨白的脸色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增添了几分神采。
“别说话。”他的语调很低很低,却有着勿容置喙的魔力,让人无法反抗。
凭什么他不让说话,她就不说话?
“男人,快放我下来!”银光乍闪,她袖中的银针果断地刺向了他的要穴。
闷哼声自头顶上方传来,他没有松手放下她,而是硬扛着受了她一针。
“你!”乔舒呆了一呆,迅速地收回了银针,她本意只是想让他松手,却不料他宁可被刺中,也不肯松手。
“现在,我们扯平了。”他的声音轻而柔,像是封藏了百年的老酒,醇而沉厚。
乔舒心中一震,知道他说的是刚才误伤自己的事,他是因为方才误伤了她,感到自责,所以才硬接了她一针吗?
此刻。
是谁。
轻轻地拨动了她的心弦……
他默声不语,突然衣袂飘卷,乌发飞散。乔舒随着他自小楼上翩然飞落,虚空蹈步如踏飞云,飘逸如仙。
乔舒惊异地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洞悉对方的真正实力。这样的人,深沉而可怕,让她的内心生出了无形的戒备。倘若为敌,那么她极有可能就会像方才一样死于消弥……
“这是伤药,外敷加内服,两日便见效。”床头处多了两个瓷瓶,他凝立在床前,跟她只隔了一道素帷。
乔舒冷哼了声,气恼自己斗不过他,气恼自己不够狠心,对他下不了重手。
萧风绝好心情地轻笑了声,转身即将离开。
“等等!”见他要走,乔舒连忙喊住了他。
隔着素帷,她看着他,隐约可见形影;他看着她,不辨面目。
一室的静谧,幽香弥漫。
“我儿子走丢了,他可能会来找你……”乔舒的语声沉缓,原本她只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惊动任何人,只要确认儿子在不在这里就足够了,可是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她受了伤,伤得不轻,怕是没办法到处找人了。
他是沫沫的父亲,理当关心沫沫的安危。
她相信以他的实力,倘若要在长洛城找一个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让她向他开口,需要很大的勇气,然而她却顾不得了,沫沫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她不该欺瞒沫沫的,若不是她善意欺骗,沫沫也不会独自离开,去寻找自己的父亲了。他是渴望着有一个父亲的,她早该洞悉,却故意忽略,只因为她不想失去儿子,只因为她对儿子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或许,是她太过自私了!
看不清素帷后他的神情,他的身形一动,突然大步向前,蓦地掀起了罗帷。
眼前光亮骤盛,乔舒猛然抬眸,目光直直地落入一双深谙的眸子里。这双眼越发黝黑,深不见底,似笼罩了浓雾。
“他是我的孩子?”笃定的口吻。
四目相对,各自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