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澜昨日并不曾看清晋王府的样子,这么一走才发现,晋王府较之宰相府甚至宣宁公府都还要气派许多。
晋王所住的碧落院,距离陈澜住的琼芳阁十分遥远,坐落在王府一角,一点儿都不像个皇子住的地方,倒更像是某位避世高人的世外桃源。
院里并未种植各色名贵的花种,只栽了好些竹子,绿竹如诗如画,让人视觉十分舒适,而晋王就住在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之中,是一座完全由木头搭建的阁楼。
室内陈设甚少,显得有些空旷,放在现代社会,应该叫做极简主义。
“王妃请坐,王爷稍后就到。”
伏檀说着,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陈澜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墨逸尘方姗姗来迟。
新婚第二日,这位新郎官儿就身着素面织暗纹的月白色锦袍,大摇大摆地向着陈澜款款走来,面上还带着儒雅的微笑,好像全然不知新婚着白衣的不吉利。
陈澜能看得出来,他在用这种方式排斥自己,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与她一同用饭呢?
且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
墨逸尘坐在对面的位置,有礼貌地微笑后,便表情淡淡的吃起饭:“本王来迟了,让王妃久等,快吃吧,菜都凉了。”
陈澜却有些味同嚼蜡。
“王妃昨晚休息得好吗?”
陈澜面色微尬:“尚好。”
话毕,屋内又恢复了一片安静,只剩下碗筷碰在一起微微作响。
突然,外面传来伏檀的声音:“禀王爷王妃,宫中来人了。”
“哦?请进来。”墨逸尘一点也不吃惊,不紧不慢地答道。
竹帘掀开,只见一个內侍模样的中年人,弓着身子小步走了进来,他看见二人正在吃饭,先是微微一惊,而后露出一个商业的微笑。
“老奴见过王爷王妃,不知王爷与王妃在用早膳,老奴来的不是时候。”
“刘公公免礼,母后有何吩咐?”
“殿下英明,老奴此次前来,是代皇后娘娘问晋王妃几句话。”
陈澜虽曾听嫡母说过,宫中有一位过了弱冠之年才净身入宫的內侍,侍奉在皇后身边二十余年,深得信任。
她自知惹不起,便放下手中碗筷,应道:“公公请问。”
刘公公的脸顿时堆满了慈祥的假笑,作了个揖,缓缓开口。
“皇后娘娘要老奴问晋王妃,昨夜歇在何处?”
陈澜顿时反应过来,这是新婚第二天,婆婆忙着要验身哪!
可现在该怎么办?该让宫里知道他们昨夜没有圆房?
陈澜思索了一下。
既然宫中差人来问,想必一定是知道了,墨逸尘昨晚没有睡在琼芳阁的事情,但她也不能当场拆台,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昨夜,我与王爷一同歇在琼芳阁。”
公公听了陈澜的回答,自觉是意料之中,未置可否,继而又问:“既然如此,奴才斗胆再问王妃,王爷身上可有什么印记?”
陈澜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暗道不妙,这太监果真老奸巨猾,竟拿如此私密之事试探她。
此时若说灯暗看不清,便正好印证了昨晚未圆房之事,可她又确实没有看过,又怎会知道呢?
陈澜转头朝向墨逸尘,希望他可以帮自己解围,那厮却全然不顾她的求助,还在细嚼慢咽地吃着饭。
原来这是一场鸿门宴啊!
她刚要绝望,脑中灵光乍现,抬头直视刘公公:“王爷左腿外侧,膝盖往上大约五寸,好像有一处箭伤。”
继而,又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只是......碍着烛火昏暗,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刘公公听闻此言,满心欢喜,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躬身作揖。
“多谢王妃如实相告,老奴这就回宫向娘娘复命。老奴恭祝王爷王妃,双莲并蒂,伉俪情深,同心同德,良缘永结!”
话毕,便维持着猫腰的姿势准备退出前厅。
墨逸尘并未抬头,只礼貌性地说了句:“刘公公慢走。”
刘公公走后,陈澜松了一口气,但她并没有继续吃饭,只是沉默地坐着,抬头看向墨逸尘,在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这个人,不久前刚刚派来自己的贴身侍卫来帮她解围,她虽然有些疑惑,但终究是感激的。
可刚刚这件事,显然他是提前知道的,陈澜甚至怀疑,是他故意捉弄,要看她出丑。
昨夜,他也明明看出自己被那凤冠压得难受,却故意不肯揭下盖头让她轻松。
即便他本就不愿娶亲,所以也不愿做全繁文缛节,可无论怎样,既已成夫妻,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昨晚之事被拆穿,他又能捞到什么便宜呢?当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陈澜心中实在没有答案,便只能生起了闷气。
墨逸尘好像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的不满,率先开口道:“刚才谢谢你。”
“不必客气,我也只是怕牵连到自己。”陈澜微怒,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墨逸尘放下手中的餐具,抬头看着她,感兴趣地问道:“哦?你会受什么牵连?”
陈澜看着这张面带微笑的高级脸,眼中竟还存着些许玩味,便凿实肯定了他的确是在耍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们成婚,是朝廷的旨意,整个靖安城人尽皆知。昨日之事若被第三人知晓,于我陈家脸面亦是无光。”
墨逸尘突然词不达意地说道:“看来,陈相养了个好女儿。”
陈澜没有心思去猜测弦外之音,被折腾了一个早上,心中十分不耐烦,她面无表情道:
“殿下若无他事,妾身便先行告退了。”
正欲起身行礼,却突然听到墨逸尘冷厉的声音:
“敢问王妃,是如何得知本王左腿有伤之事?”
陈澜闻言,皱了皱眉头腹诽道,此人好生无赖,竟还有脸问这个:
“三年前,我坠楼重伤,昏迷多日。醒来后听母亲说,她曾入宫见皇后娘娘,求赐御医过府问诊,却得知我摔伤那日,你左腿中了毒箭,命在旦夕,御医都在你府上,无人可派。”
陈澜的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也不看他,只想说完赶快离开。
“哦?那中箭的具体位置,王妃又是如何得知?”
墨逸尘抬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陈澜,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