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随着晚风飘远，唐果似乎回到了那个晚上。
夜里，蝉声聒噪，茶山叠嶂间灯火幽微。
唐果打了个饱嗝，借着散步的由头出了门，摸黑溜进了茶园。
“嘿！”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吓得唐果退了两步，差点陷进泥里。
茶园外头的树上倒挂了个人，唐果被唬得不轻，一股脑钻进茶丛，只探出个脑袋来，“你你你谁啊？”
顾亦儒跳下树，将身上的单反和包绕到身后，刚准备上前，就听见唐果叫个不停，“你你你不准过来！”
“我不过去怎么介绍我自己？”顾亦儒浅笑着，月光映在他的脸上，眼底盛满星光。
唐果在顾亦儒醇静的声音中安定下来，一张小脸从茶丛中冒了出来，小模样可爱得紧。
她见顾亦儒不像是个坏人，慢慢放下戒备心，站起身来，“你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吧。”
顾亦儒长眉挑起，腾身轻松跳进茶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唐果眼睛都不带眨一下，难不成是峨眉山来的？
“你是不是猴子变的？我听说峨眉山可多猴子了。”唐果一本正经地说道，胸脯起伏不断，看来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
顾亦儒笑了一下，眼睛弯成了天边的月牙，好看极了。
唐果的心像是被一个小锤子敲了一下似的，扑通扑通地跳，她红着脸，“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顾亦儒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边走边说，“你不是也没有说你叫什么名字吗？”
人长得不错，这犟嘴的本事也一流。
顾亦儒不再逗她，笑了笑，“我叫顾亦儒。”
“我……叫唐果，小名叫摇青。”
“摇青？”顾亦儒顿了一下，“是我理解的那个摇青吗？听说你们这里做茶饼的时候有一个步骤就是摇青。”
唐果瞬间看向顾亦儒，有些惊喜，“你竟然知道这个？”
“嗯，我奶奶以前也是茶园的大小姐，小的时候有点印象。”
听顾亦儒的话，好像他有点误会，忙解释道：“我可不是茶园的大小姐。”
“嗯，看得出来。”
“……”唐果觉得自己是着了魔了，竟然觉得这个顾亦儒还挺有意思，句句拿话堵她，村子里还没有人能说得过她这张嘴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
“拍月亮。”顾亦儒指指天边，唐果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皎洁正明，薄薄的一层月光铺在唐果的脸上，白纸若曦，他刚拿起单反，就见唐果咧开嘴笑了，“这月亮像个大鸡蛋，咬一口肯定很好吃。”
顾亦儒被她这句话逗笑，也忘记了刚刚的尴尬，“你大晚上出来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的，我出来散散步，顺便……”
“顺便？”顾亦儒皱眉，疑惑道。
“顺便偷个瓜。”唐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比刚刚更可爱了几分。
这一幕，让顾亦儒想起了小时候课本上学的《故乡》，少年闰土就是在这样的圆月下，脚下是一片西瓜地，手握钢叉，一刀刺向那猹。
唐果见他心不在焉，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我还没问你你拍月亮做什么？”
“玩。”
那时候的顾亦儒还未踏入商场，心思还稚嫩得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这有什么好玩的？”
顾亦儒但笑不语，夜深星疏，偏他的眼睛像是偷了几百颗星星放进去一样，晃得唐果不敢再看。
两人刚想着去瓜地搜刮一番，这雨就飘了下来，虽说不大，却也恼人得很。
茶园外有几个看茶人的屋子，唐果想也没想，拉起顾亦儒的手就往那屋子里跑，“赶紧的，再不快点就要淋坏了。”
顾亦儒看着唐果的小手，脸上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任凭她拉着自己前行。
两人来到屋子前，唐果才松开手，也没有去管顾亦儒的反应，直接敲敲门，“林叔，在吗？”
“诶？是唐果吗？”林叔勾着腰从床上翻身下来，步履蹒跚，开门后，愣了一下。
“这是？”
唐果顾不得解释，拉着顾亦儒进了屋子，然后轻车熟路地坐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三杯茶，招呼着立在一旁发呆的一老一小，“你俩坐啊，站着做什么？”
林叔摸着胡子笑笑，虚扶了一下顾亦儒，“坐。”
“谢谢。”看得出来顾亦儒有些拘谨，在灯下他的面容更显清秀，脸上还挂着粉色，不知是刚刚跑得累了还是怎么着。
唐果朝身后拾掇床铺的林叔说道：“我在茶园碰到的，外地来的。”
“哦？”林叔暧昧地笑笑，“小伙子长得不错。”
顾亦儒被夸，脸上带着笑意，抿抿唇不说话。
唐果舌头顶着上颌，瞅着顾亦儒发呆，突然问了好几个无厘头的问题。
顾亦儒有问必答，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林叔坐在床边，一个劲地笑，看着两个人聊得正欢，他赶紧推开窗看看雨势，轻咳了一声，“雨停了，我出去瞅瞅茶园。”
“好，林叔你多穿点衣服。”
“知道了，数你唠叨。”
顾亦儒看着林叔离开，才握住茶杯，出口问，“你和林叔关系貌似不错。”
“嗯，我经常来茶园。”
顾亦儒轻笑，“我看你是经常来偷瓜吧。”
唐果一时语塞，争辩不得，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要不要看我拍的照片？”顾亦儒打破沉寂。
唐果勾起唇角，“好啊。”
屋子里挂着个老式钟表，咔巴咔巴地走着，唐果不喜欢这个声音，可当顾亦儒坐到她一旁时，她就开始数他的眼睫毛，钟表响一下她就数一根，一连下来都快花了眼。
顾亦儒注意到唐果的眼神，忽然抬起头来，声音温柔，“我长得好看吗？”
唐果像是被一下子撞破心事一样，脸红红的，可瞬间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照片，连忙点头，“好看好看，特别好看。”
顾亦儒一下子笑开，伸出手去摸了摸唐果的脑袋，“傻样。”
一瞬间，唐果心里像是有一颗小烟花绽开了，噼里啪啦把她全身炸了个遍。
“你才傻。”唐果掩饰着自己的异样，小眼神瞟向别的地方，忽然视线停在顾亦儒的手机桌面上。
斑斓诡谲的星云聚成一团，闪着钻石般的光芒，云雾浸润在其中，时光似乎被他们碾碎，重新组合排列，那里面透着细碎的梦，那是一个唐果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梦。
顾亦儒瞥了一眼钟表，“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这就走了？”唐果情绪有些激动，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秒针仍然不肯停歇，一分一秒循着时间的轨迹溜走。
顾亦儒站起来，低头看唐果，嘴角上扬，声音故意压低，“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