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叔迈出石室后不久,魏涿忽然发觉自己能操控自己的身体了,他几乎没有思考,一溜烟就追出了石室。
拔剑出去肯定是要干架,这种神仙打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魏涿有些激动,他摸到一块大石头后,鬼鬼祟祟地向外窥探着。
谁承想,外面根本不是一派剑拔弩张的紧张模样。魏涿望着天上,天上站着一个仙人。
仙人身着青袍,滚云花纹在衣衫上飞扬,细细看去会发现,那些花纹样式居然在游动。他身形颀长,面如冠玉,眸中透着点点大慈悲之意,眉间印有一枚猩红的花,更显得这仙人美的妖异。
仙人显然是看到了陆叔,他薄唇微微抿起,露出一个嘲弄的笑:"陆谦师兄。"他脚下有一柄飞剑,剑气喷吐,搅得周遭云雾飘摇。
陆叔轻声说道:"谢玄师弟。"
他背手而立,无双剑也没反应,凝滞在空中。但就连魏涿也感受到剑刃上滔天的剑意。
谢玄静静着凝视着陆叔:"师兄,为什么要入魔?"
陆叔没说话。
谢玄眼底涌起失望之色:"师兄,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陆叔沉默半晌,问道:"师父可曾说我入了魔?"
谢玄猛地甩袖,罡风瞬间扯散半天云彩,他俊美的面容都微微扭曲着:"师父?你还有脸提师父?武修气修本就不能同修,你违背了天道啊师兄!"
"师兄,回头吧,把一身修为废了,还能在北青宗有一席之地。"谢玄叹了口气,温言相劝。
陆叔抬起头,微微一笑,眼神温润:"这么说,师父没有说过我入魔?"
"好,好,好。"谢玄瞳孔一缩,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即他也恢复仪态,又是那尊不沾烟火气的神仙,他轻轻拍了拍手,"诸位,有劳了。"
"谢道友哪里话,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等修士的本分。"天边响起应和声,数道身影飞身而起,一时间法宝的光辉在天空交相辉映,云层低压,魏涿分明看见陆叔脚下的地已经满是龟裂,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镇压他。
但陆叔轻轻掸一掸衣袖,恍若未闻,他扫视着天边,突然出声道:"佛门没来人吗?"
无人回应,陆叔等待片刻,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他的气息缓缓收敛,再也感知不到,风过山坪,吹起他的袖袍,但他低垂眉眼,纹丝不动。
众人面面相觑,望着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的陆叔,似乎有些犹豫。
"上啊,斩妖除魔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啊!"谢玄略显森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但见一道云纹青袍身影御剑而出,众人才咬牙跟上。
魏涿躲在石头后面干着急,他看的很清楚,陆叔好像是认命了,闭着眼睛站在那。
"陆叔,醒醒,快跑啊!"魏涿急得小声连喊,但陆叔没有听见。
"妖魔,死!"怒叱声震天。
陆叔抬起头,漫天喊杀声戛然而止,只听风过山谷,草丛窸窣,溪水潺潺。
魏涿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昏过去了,黑暗降临前的一瞬,他似乎捕捉到了一抹剑光,那抹光压过天色,使得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山间,一颗榕树下,一位僧人静坐。这个僧人生得像文弱书生,却有着极其壮硕魁梧的身材,身体上下反差极大,冲击感极强。
他身披袈裟,满身尘土,脚上的鞋也破烂不堪,看起来行了很远的路。他抬起头,望着天上,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他起身,朝着山林外走去。
……
五具沉重的身体落地。
谢玄喷出一口鲜血,衣衫都晕上深色,他面色惨白,刚刚那一刻,饶是他已入神游,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祭出本命飞剑,可连碰撞的声音都未曾听见,这口祭、炼了数百年的飞剑寸寸崩裂。本命物受损,连带着他的气息也萎靡至极。
谢玄面色惨白,他摇摇晃晃地指着陆叔:"你,你已入太清?"
陆叔没说话,只是望向远方,白衣飘飘,半分血色都未染上。
"唉,"一声叹息在天地间响起,一位身形佝偻的老人跨越天边,瞬息间就来到了谢玄身边,老人满脸都是皱纹,深凹的眼窝闪着捉摸不透的神色,"小子,收手吧。魔,不是好东西。"
陆叔微微一笑,他展开双臂,似乎要拥抱天地。他身上白衣似乎被狂风吹拂,猎猎作响。一股澎湃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涌出,在天地间纵横交错,经文之声大振,仿佛有千百儒生在念诵儒家经典,声音抑扬顿挫,浩然无匹。
这气息不同于任何真气,它修炼不来,它是君子身上的正气,也叫浩然气。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君子正气。请问,魔,有浩然气吗?"陆叔垂臂,不再多言。
无双剑锵然怒啸。
老人面色微冷:"就凭你这半步太清,便想与我拼?幼稚!"
陆叔没说话,只是出剑。
……
也不知走了多久,僧人看到地上陈列着五具身体,从外面根本看不到伤口,但僧人知道,这些人体内的一切都被剑光绞碎了。
他抬头望向石洞口,那里坐着一个白衣男人。陆叔衣衫几乎碎裂,手里的无双剑也不知碎裂成了多少片,他头发散乱,鲜血将他身下都染透了,但他仍然微笑着向僧人致意。
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后,想要上前探查陆叔的伤势,陆叔摇摇头,开口道:"活不成了。"
僧人摸了摸自己壮硕的肌肉,叹了口气:"施主还有什么心愿,贫僧尽力而为。"
陆叔艰难地转头,看向山洞内昏迷的魏涿,笑道:"让那个孩子聪明一些,他要活下来。"
僧人点点头:"我会帮他开悟。"
"要让他忘记修炼的事,至少在他遇见大修行者前。"陆叔继续说道。
"我会施展入梦法,他会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间梦到某个场景,他会在潜意识下逃避修炼。"僧人道。
陆叔想了想:"再就没什么了,恐怕还得劳烦大师把这山野间散落的法宝碎片和鲜血清理干净,不然会引起大骚乱。"
"这是自然。"僧人道,"没了?"
"没了,"陆叔笑得有些凄凉,"除魔,要除根的。"
僧人沉默了,半晌他点点头:"明白了。"
"那就拜托了。"陆叔声音逐渐低微,他的身子逐渐化作湮尘。天地间自有一股清风袭来,风过山林,正气浩然兮。
僧人抬头望着灰青天穹,叹道:"可你不是魔啊。"陆叔的那句除魔要除根,他自然是理解的。
北青宗大师兄陆谦入魔,叛逃宗门。正派人士要求北青宗交出陆谦全家,避免有魔根残存。北青宗宗主虽力排众议,但终究还是抵不过愈加沉重的压力。
从那往后,宗主入山闭关,一闭便是几年,再也不闻世事。
……
僧人踏入石洞,看到了蜷缩在地上昏迷的魏涿,他把魏涿扶正,伸手捏了捏魏涿,他一下愣住了,满含深意地看了眼洞外。
"你这是送了份大礼,还是大劫啊?"僧人一叹,抓了抓自己壮硕的肱二头肌。他感觉今天他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算了,贫僧说到做到,动脑子这种费力活不适合贫僧。"僧人一指点在魏涿眉心,他周遭迸发出大片佛光,诵经声四起,衬得这位肌肉书生肃穆无比。
"开!"僧人怒喝一声,浑身肌肉隆起,几乎要把身上的袈裟撑爆。知道的会说这是在开悟,不知道的还以为僧人要把魏涿一指点死。
随即僧人左右开弓,狠狠抽了魏涿两下,直抽的魏涿左右脸红肿无比。
"娘的,窍这么硬,你小子真是头倔驴。"僧人骂道,多亏这两掌,魏涿头顶终于开始泛起点点佛光。僧人左手在空中虚画两道,一掌拍在魏涿头顶。
魏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了事。"僧人满意地看着双颊红肿的魏涿,他饱含深意地说了一句,"努力活下去吧,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可以修行,会出大事的。"说罢,他转身离去。
"啊!"魏涿一踢被子,大叫一声坐起,阳光过于炫目,他用手遮挡了一下。他仔细辨认,才发现这是自己的屋子。
我怎么到这来了,我不是在山洞里吗?他疑惑地摸了摸脸,虽说他在石洞中昏迷,但他还是能听见许多东西的,比如僧人左右开弓抽耳光的声音,甚是清脆。
"陆叔……谢玄……这就是我在山上丢失的记忆吗?"魏涿喃喃自语道,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智远超同龄人了,以及为什么会莫名地抵触修行,这都是那个僧人两耳光抽出来的。而且自己确确实实从陆谦那里得到了某样东西,而且那个东西很遭人觊觎,但是他暂且还不清楚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快起来,先生要教课了。"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魏涿一听便知那是谢无就的声音。
糟了,按梦中所说,如果我自己跟着隋恙学证长生,岂不是会出大事?魏涿汗毛倒竖,这般想着,他拨开窗子,正欲跳将出去。
"嘛呢?"魏涿一凛,缓缓抬头,他看见一个邋遢老头盘坐在青牛上,冲着自己嘿嘿一笑。
"开窗通风。"魏涿干笑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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