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诧异地仰起脸来:“你是说这是刺猬肉?”
长菁忍不住捧腹大笑:“可不是呢,二小姐您是不知道,那刺猬用盐水和了黄泥,烀在上面,直接丢进灶火里,等到黄泥烤干,扒落开,连刺带皮就全都一股脑地掉了。一股浓香扑鼻,就连奴婢都忍不住垂涎三尺呢。”
她紧盯着安生,安生却是敛了脸上诧异,一脸惋惜:“竟然不知道刺猬肉竟然这般美味。早知道那日就一窝全都端了,连同那只大个的,一只不留。”
长菁有些失望:“二小姐养了它这么久,难道就不觉得很伤心悲愤?您果真就舍得吃了它?如何这般狠心?”
安生满不在乎地道:“佛祖悲天悯人,尚且允许食用三净肉,我这便叫残忍了么?真正造下杀业的可是你们主仆。回去了,不要忘记告诉你们主子一声,这刺猬可是通灵白仙,杀不得的,若是沾了人气,得了造化的,必然会回来魔人。你们造下业了。”
民间素有这种说法,蛇、鼠、黄鼠狼、刺猬还有狐狸并称为“五仙”,乃是保家护佑家宅平安的。无论是谁见了,都杀不得,尤其是刺猬,最会磨人。安生此话并非空穴来风。
长菁心里多少也有些迷信,一番添油加醋,见安生没有丝毫火气,知道夏紫芜此举乃是无功而返,冷哼一声,便扭身回了。
安生与端午留在院子里,都有些沉默。
安生想继续伪装下去,不愿意被夏紫芜的人看了笑话,但是终究是无能为力,黯然地抱紧双膝,感到浑身的气力都像被抽离了一般。
端午突然便直挺挺地向着安生跪下来,泣声道:“小姐恕罪,是奴婢该死,饭团是奴婢捉了交给长菁的。但是奴婢真的不知道,她们竟然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安生悠悠地长叹一口气:“看你适才满脸不忍,便知道你和那长菁不同,你的心是好的。”
“小姐,奴婢知错了。”
安生怎会不知道夏紫芜的用心?她这样做,并非是单纯想要让自己堵心,而是有意让自己气怒之下,再像以前那般不管不顾地冲动行事,给薛氏惩戒自己的借口罢了。
而自己若是为此难为端午,也是正巧中了她们的离间之计,她们见自己与端午相处融洽,巴不得两人为此心生芥蒂而反目。自己吃一堑长一智,如何会这样轻而易举地中了她们圈套?
安生只是微微一笑:“端午,你相信吗?善恶有报,自有因果,这人坏事做多了,总是会一笔一笔清算在她的头上。即便不是现世报,还有来世。做人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相信,你虽然是三小姐派遣到我的身边的,但是你不是与她们同流合污的人。你夹在我们两人中间让你为难了。”
安生这般说话,令端午更加无地自容:“奴婢真的只是想安分守己,好生伺候小姐就好,奴婢......”
安生一摆手,打断她的话:“你也不用过于愧疚自责,是我这主子没本事,护不住你而已。”
端午本质不错,忠厚朴实,只是想要让一个与自己立场对立的人忠于自己,绝非朝夕之间的事情。除非,她夏安生能有本事罩得住自己的奴才,否则哪里会有人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
经过今日一事,相信以后夏紫芜再指使她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她会三思而后行的。
她站起身,依旧笑得落寞,黯然回了自己房间:“这件事情便这样过去了,以后不用提了。”
身后的端午低低地“嗯”了一声。
事情好像果真就这样轻易地掀过了一篇,安生佯作风轻云淡地不予追究,但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打算小试牛刀。
夏紫芜喜欢吃吊锅,府里下人几乎都知道。即便是夏日,晚间消了白日里的酷热,她也喜欢在院井里的石桌上,整一个吊锅,大汗淋漓地吃得津津有味。
这几日立秋,螃蟹正是肥美的时候,她一连吃了数日的螃蟹,肠胃里寒气重,觉得不舒服,晚间就早早地吩咐了厨房,要整一个吊锅子吃。
长菁将吊锅下面的炭火点了,火苗舔炙着锅底,吞吐出一种难闻的气味。
夏紫芜坐过去,立即掩了口鼻:“今日这吊锅味道怎么好生奇怪?一股子腥味。”
长菁也吸吸鼻子,疑惑地道:“好像不是吊锅的味道吧?感觉好像是炭火受潮了?或者吊锅底上沾了什么东西吧?”
夏紫芜低下头瞄了一眼:“烧得好生生的,哪里像是受潮?不过好像就是这炭火烧的气味难闻。”
长菁点点头:“用不用奴婢重新换一个炉子?”
夏紫芜摇摇头:“算了算了,盖上盖子别影响了吊锅的口味便好,等到滚开以后便将炭炉拿走就是。”
吊锅原本就是在厨房里烧开的,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已经滚开,奶白的汤汁翻滚着碧绿的菜叶,引人垂涎欲滴。
长菁上前,垫了帕子,将下面炭炉撤了,丢到一旁浇熄,便不做理会。
夏紫芜专心地挑拣着锅里喜欢的食材吃,格外惬意。
天色渐晚,长菁在院子里燃起灯笼,凉风徐来,的确比闺房里舒适许多。
突然,夏紫芜就感觉到脚面之上有东西似乎在慢慢蠕动。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脚,一道黑影“嗖”的一下,自她脚面上敏捷地蹦下来,跳得远了。
夏紫芜“噌”地自座位上站起身来,惊恐地问道:“什么东西?”
长菁打着灯笼四处照看,亦是一声抑制不住的尖叫:“老鼠啊!好多的老鼠!”
这一声惊叫不打紧,院子里“吱吱吱”的有黑影四处乱窜,全是大大小小的老鼠,约有十几只之多。
这一下,二人全是瞬间魂飞魄散,惊呼连连,夏紫芜更是直接跳到了石桌上。然后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吊锅,仍旧有些滚烫的汤直接泼洒在她的脚面之上。
一时间院子里犹如鬼哭狼嚎一般,自然惊动了府里的其他人,蜂拥而至,见到这一状况也是骇了一跳。
有住户自然就有老鼠,夏府也不例外,虽是青砖曼地,厨房里,库房里,老鼠也是三五成群,喧宾夺主。但是这么多老鼠聚到一起,众人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俗话说“胆小如鼠”,老鼠见了人都会吓得四散而逃,但这些老鼠虽然惊慌,但是一直像无头苍蝇一般在院子里逃窜,好似舍不得离开一般。
众人愣怔过后,操起手边东西,一顿扑打,那些老鼠方才四散而逃。
站在石桌之上惊魂稍定的夏紫芜这才感觉到脚面火辣辣地痛,又哭又叫地寻来大夫,发现脚面已经烫得一片通红。
众人四散而去,免不了背后悄声议论一番。自然也就有那迷信的,从这蹊跷里联想到夏紫芜火烧了饭团一事,小心翼翼地提出来,便立即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事情迅速在府里张扬起来,加上目睹者添油加醋地夸张,令府里人众口一词,说是夏紫芜得罪了灵物,所以才生出这种蹊跷的异象。
端午自然也很快听闻了这件事情,联想起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罪责,多少有些惴惴难安。
她在伺候夏紫芜的时候,不及长菁心狠手辣,而又一肚子阴狠的主意,经常能讨夏紫芜的欢心,她处处受排挤,还会遭受打骂。
夏紫芜将她派遣到安生跟前来,就是存了将手伸进安生身边的主意,提前叮嘱过,这里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要立即禀报给她知道。
她原以为自己定然是不会得安生待见的,可是没想到安生对她和颜悦色,甚至有些关心,令她心里的那杆秤开始上下摇摆。
又因为做了亏心事,开始惶恐不安,左思右想,对于安生所说的“善恶有报”也略有信服,伺候得愈加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