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上官云清未必知晓,但萧逸知晓。比如,秋儿有一双大脚。比如,秋儿胸前有一颗红痣。比如,秋儿睡觉的时候喜欢蜷缩着身子抱紧自己。比如,秋儿一到天气变冷就会手脚冰凉。再比如,入睡之后,只要有人抱住秋儿,她就会眷恋地将小脑袋拱进此人的怀里寻找温暖,根本不管这人是敌是友。
这些都是萧逸死缠烂打才得来的珍贵经验,有了这些不为人知的经验,他便多出一分把握早一步找到秋儿。
所以萧逸并不在西施湖山脉之巅逗留寻找,辨明方向便直奔运河。
萧逸没有刻意加快脚程,他像鹰一般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但凡有一点点可疑之处,他那双犀利的眼睛都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倭人既然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轻易不会现身,以萧逸一人之力,想要在西施湖山脉找出那几个倭人,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此时,下山的路上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他们一定躲起来了。这般,他便将计就计地表现出一路追下去的模样,只等对方带着秋儿上钩。
果然,萧逸不紧不慢地赶到运河,还是比倭人早了一步。
越过西施湖,运河边设置了一个码头。正逢新年,码头上停靠的船只并不多,稀稀拉拉地十分便于辨认。
萧逸扫视一圈,便将目光锁定在一艘小船上。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没有船只会在夜里行走,所有停靠的船只上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萧逸留意的这艘船头上也挂了一只红灯笼,船头有个老者正脱了鞋在船帮上磕打鞋底的泥,船尾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从运河中打水淘米做饭。
看得出来,这是靠船运为生的祖孙俩。萧逸略微思忖,便向这艘船行去。
祖孙俩各自忙碌,忽然看见一个俊逸不凡冷若冰霜的美男子出现在船上,不知是人还是妖,登时吓了一跳。萧逸身手太迅捷,祖孙俩连他何时上船的,又是如何上船的都不知道。
那老者瞪着眼睛愣了半响,才猛地提起脚步的鱼叉,尚未发话,少年已扑至他身边,将老者紧紧护在身后,顺势将老者手里的鱼叉夺下对准了萧逸。
少年手中的鱼叉握得并不稳,微微颤抖着,但他的目光却很执着,透着些刚毅。
萧逸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二人一眼,道:“我不是歹人,只想暂借你家船只一用!”#@$&
这世上倒是有几个歹人看见人就说自己是坏蛋的?显然萧逸的话听在老者和少年的耳朵里没有丝毫说服力。
想想也是,大晚上的,突然冒出来一个冰雕一样的男人,跑到别人家船上对别人说我不是坏人,谁会相信?所以少年只是愣了愣,便举着手里的鱼叉刺了过来。
萧逸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手腕微微翻转,便徒手握住了锋利的鱼叉。也没见他如何使力,那生铁打造的鱼叉一眨眼就变成了铁麻花。
鱼叉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少年惊得浑身发抖面无人色,却展开双手护住身后的老者,战战兢兢道:“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开口,竟是个女子的声音。萧逸的目光重新落在她面上,抬手揉了揉额角,轻叹一声,终于弯腰从船板上拾起了鱼叉。像是玩玩具一般,修长的手指灵活移动着,片刻后,那鱼叉竟恢复如初。%&(&
将鱼叉递给女子,萧逸道:“我说了,我不是歹人。有歹人抢了我娘子,我是来此救我娘子的!”
倘若对方不是一介女流,萧逸何需与他们废话,直接丢进运河里,安安稳稳坐在船舱内静候倭人到来便是。
他可不是善心发作,对于萧逸来说,善心是个稀罕物,他素来不会大发善心。问题是秋儿最厌恶恃强凌弱,要是这船主是个彪形大汉,他自然无需解释,只可惜,竟是这么两个又老又弱之人。
“你们继续洗鞋子做饭,我借船舱一用。”说罢,理也不理老者和女子,像是回自己家一般,萧逸径自走到船舱前,一掀帘,便坐了进去。
遇到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主儿,祖孙俩只能自认倒霉。不知道萧逸是什么来历,打不过又不敢跑,只好愁眉苦脸地坐在船尾吹冷风。
萧逸端端正正地在船舱里坐定,许久却不见那祖孙俩进来,心道吃两顿饭也该吃完了,怎地这二人需要那么长时间?他倒是不知,自己鸠占鹊巢,那祖孙俩看见他就发憷,哪里还敢跟他坐在同一船舱内?
左右等得不耐烦,怕那祖孙俩在外面待得太久,引起其他船家的怀疑。萧逸伸手打帘,却看见祖孙俩抱成一团,正死死盯着船舱。帘子掀开,萧逸的目光正好与他二人相遇,那祖孙俩却是同时发出一声惨呼,竟站起身欲往水里跳。
萧逸大怒,自己又不是老虎,这二人怎地如此表现?
本来这祖孙俩的死活与他无关,别说是跳进运河,便是跳进火海油锅,他也全当没看见。眼下他却不能熟视无睹,倘若这二人跳进水里,势必会惊动其他船上的人。若是这码头上有倭人的内应,一旦暴露了行踪,那便坏了他的大事。
看来怜悯善心这样的东西还是不要的好,心念微动,萧逸已抚下袖上粘着的两朵红梅,手指弹出,那两朵红梅箭一般射了出去。
那祖孙二人眼见已摆出跳水的姿势,却突然同时扑倒在地,除了尚且瞪着眼睛之外,便是动也动不了。
不满地走出船舱,将点了穴道的二人一手一个拎回船舱,随便往角落里一丢,萧逸道:“我本不欲伤你们,偏偏你们要自讨苦吃,既如此,那便这般受着吧。十二个时辰后,你二人的穴道会自行解开。”说完,重新坐下,再也不看角落里惊恐呆愣的祖孙俩,依然摆出端端正正的姿势,脊背挺得笔直,只是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倒像是老僧入定一般。
萧逸这般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表面看倒像是睡着了,但若借着微弱的月光,不难发现,他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两个时辰之后,码头上突然灯光大盛,嘈杂声顿起。萧逸倏地睁开眼睛,透过窗帘,紧紧盯视着码头。
因运河两岸山势险峻,夜间岸便边没有导航灯盏,只有码头会悬挂两只灯笼,所以来往船只天一黑便会靠岸。若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这般一入夜人人安睡之际乃是匪盗打劫的最好时机,但因码头距离京城十分近,借助天子威严震慑,运河码头上虽仅有五六命士兵把守,且无非是走走过场摆个样子,这一带的治安依然非常好。
不过京郊就是京郊,既然要表现天子威严,自然不可能只在码头留那么几个小兵震慑,到了夜里,城防的守备军会扩大巡夜范围,每隔一个时辰会来运河码头查看。
尤其是新年,码头上的士兵自然比以往增加一倍,巡夜的守备军也会被羽林军取代,所以,无论是官还是民,此时都会觉得异常安全,只要瞌睡一上来,便纷纷回到船舱睡觉,便是码头上的士兵,也各自寻了避风的位置去打盹。
萧逸先前到达码头时天刚黑,码头上人来人往,他的外袍丢在了密道里,身上只穿一件普通白色内袍,虽气度不凡,却并不招摇,且他刻意收敛锋芒,所以丝毫未引起码头上士兵们的注意。但此时子时已过,人们早已进入梦乡,便是码头上窜出来一条流浪狗都会显得特别突兀,更何况突然灯光大作热闹非凡,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