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谁都没有劝爷爷留在医院里,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如果要在充满消毒药水的医院里度过,未免显得有点苍凉。
爷爷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我们将自己的想法和医生沟通了一下。
因为爷爷是老军长,这样的身体情况如果放他出院,他们是要担责任的。
不过我们和医生说明了原因,也将责任书签掉了。
“叶医生,谢谢你们对爷爷的救治。”
要不是及时来了这里,估计爷爷都挨不过我们回到京都。
他是心脏病突发,现在的心脏搭桥技术还很落后,根本不像几十年以后的时代,心脏病已经不再是一个可怕不可救治的疾病。
就算爷爷这个年纪,身体素质其实还是可以的,做一台手术的风险并不是很高。
有些事情要是不知道还好,等我们知道以后才觉得心里遗憾。
“呈呈,和我说说,爷爷那时候是什么时候没有的?”
住在爷爷的独人院子里,哥一脸悲伤地问我。
也许他心里还抱着希望,想听听这人的生命在前世今生能否也扯上关系。
“哥,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但是这不科学,现在的医疗水平达不到的。”
前世,我记得当我带着氧气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门外除了爸,爷爷也在。
他身体康健,在我四十岁的时候依然红光满面,身体没有出现大毛病。
可是现在还说这些干嘛呢,告诉哥,无非是让他更加难过。
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努力一下就可以改变的。
“呈呈,我是不是很不孝顺,要不是因为我出去,爷爷身边还有我们。”
这是一种心结,尤其在这时候,哥的自责就更加严重了。
这些年在外面,钱是挣到了,但是早已体会不到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了。
除了有事,大家都各自分散。
我和哥住的并不远,但是真的见面的时间也不多,无非就是有事情的时候。
平日里要吃个饭都不一定凑得到一起。
而爸和爷爷就是远在了京都,离我们那么远,除了托给大姐照顾,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几个电话报个平安而已。
因为有了孩子,还把妈也牵了过去,原本她在京都还能有个照应。
自从爷爷的问题得到了定论,妈的眼眶一直都是红红的,她有自己的立场。
作为儿媳妇,她可能认为自己尽孝的太少了。
“哥,你也别多想,爷爷是不会怪你的,你是为了自己的事业,这无可厚非。”
我真的不忍心看着这些人都自责下去,要说到责任,那我也有责任的。
要是我没有因为当初的那个误会而远走深市,可能现在会留在京都发展。
不管是对家人也好,还是对徐啸远,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也许是我见惯了前世的聚少离多,这样的忧愁和自责没有他们那样深刻。
可是在爷爷生命的最后,我还是深有感触。
“呈呈,现在爷爷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我们是不是应该将实情告诉他,我觉得作为一个军人,他可能知道自己身体所面临的真实情况。”
我已经站了起来。
哥却在身后叫住了我,他这样的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
“哥,这件事情还要先和爸妈商量一下,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不能我们做主了,他们思想和我们还是不太一样的。”
其实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可能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我们在外面聊太久也不合适,爷爷身体有爸妈在,但是如果我们一直在外面不出现的话,估计爷爷会问及的。
“那行,等合适的机会问问爸妈的意思吧。”
哥没有和我继续讨论下去,毕竟我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我们觉得这样做比较合适,但是有时候感情和道理是兼顾不了的。
“呈呈,你和啸远先回去,爷爷说了,不要大家都陪着他,这样他有压力的。”
妈见我和哥进来,拉住了我示意我往外去。
“妈,爷爷都这样了,我们怎么回去,我们留下来吧。”
没想到爷爷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不耽误我们的正常生活。
“是呈呈吧,你进来一下。”
我正想要拒绝,只听到里面爷爷在喊我。
“爷爷,我在的。”
我连忙进去。
我和妈的谈话不合适继续了,再说我也不打算听她的意见,当然也是爷爷的意思。
“呈呈,你的孝心我能明白,但是我这一辈子都不喜欢麻烦人,这临了没有多少时间了,能看到路家的子孙都回来,个个心里有我,我就知足了,真的,我不用你们照顾。”
爷爷的话让我充满了震惊。
我回头的时候,看向妈,她同样满是惊讶。
我们一直觉得自己的保密工作做的很不错,只要我们不说,爷爷是不可能知道自己病情的。
这是作为家人最最善意的谎言。
爷爷说这话是猜测么,我不得而知。
甚至原先还在和我哥讨论要不要将实情告诉爷爷,此刻爷爷突然主动提起才发现自己一瞬间有些懵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爷爷,您说什么呢,这不是都出院了,您身体好着呢,我们只不过都想您了,回来看看您,一起住上几天,也是难得的机会,您不用想这么多。”
我知道自己现在脸上的笑容肯定有些僵硬,只不过我已经尽力了。
“呈呈,不要瞒我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还能没数么,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到了我这个年纪,对生死早已看开,我那些战友,有的早在几十年前就战死在战场上,我已经比他们多活了这么长时间,该知足了。”
爷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
虽然他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但是他的头脑却非常清晰。
我明白这些都是他的心里话,很多事情就算我们没有说,自认为遮掩地很好,可是爷爷早已知道了。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原本想着爷爷有权利知道真相,可是当他这么清晰地直言死亡时,我的心就像被鞭打着,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