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千川不明白夏澄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夏澄同样也不明白宁千川是怎么看待她的。
就算有过道歉，就算宁千川已经悔改，两人已经能够正视曾经的矛盾，但是分离这数年所造成的裂隙，生疏，又不是简简单单一起睡一觉能够解决的。
若是一直放任这两个人沉默下去，放任宁千川这个情商巨低的笨蛋自己想办法，估计两人最终也就是落得一个见面不说话，尴尬于江湖的结局吧。
万霁无奈的看着面红耳赤的笨蛋徒弟，叹了一声放下来筷子，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
“啊~小橙橙~差不多到了上学的时间了~嗯，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州夏的人会在学校门口蹲你吧，好好跟他们解释清楚，至于你是自己回来还是让我去接你就自行选择吧——”
被喊道“小橙橙”，夏澄愕然的指着自己，万霁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随后扭头看着宁千川。
“至于我的徒儿嘛……稍后我会以你姨妈和监护人的名义跟你们学校请个假，有些事情要跟你和怜云好好说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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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千川从出生到现在，终于享受了一次“家长给请假”的奇妙感受，万霁直接用宁千川的手机挂电话给了濮悠悠老师，多少知道一点宁千川家庭情况的濮悠悠自然不愿意相信宁千川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姨妈”，而还没说几句话，坐在一边的李方水就替着宁千川打了个圆场，接过电话寒暄几句，得知了万霁含糊的大概情况，说了一声会跟文遗汇报一下就挂掉了电话，听上去万霁跟文遗的关系算不上太差。
夏澄将信将疑的离开了家里，唐怜云被万霁喊回家里，跟宁千川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万霁煞有介事的反锁上了房间门，拉上了窗帘。
宁千川偷偷观察了一下唐怜云的表情，小丫头神色如常，看不出来有什么报复自己的打算，注意到宁千川正在观察自己后，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小手放在了宁千川的手背上，吓得宁千川浑身一哆嗦。
“好了……两位徒弟弟~嗯……虽然这句话让我说不太合适，但是看着你们两个同时出现在我面前，心情还是有点微妙啊。”
万霁抱着肩膀站在两个人面前，脸上挂着笑。
“我最熟悉的外表是左边这一位，但是更熟悉性格的是右边的这个男孩子……诶~~~而且以后管你们都叫徒弟的话会显得很麻烦，唔。”
“好了，这种问题留到以后再纠结，你到底想要跟我俩说什么？”
“诶，别心急嘛，不过既然你已经说了，那就先从你开始吧——首先，你昨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发了一场高烧对吧？”
“嗯。”
“嗯~如果你是个有孝心的人的话，那你一定要记好，你发烧的那一刻，刚刚好就是你师父咽气的那个瞬间哦，明年的今天，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陪着我上个坟吧。”
笑眯眯的就抛出来了一个沉重的话题，万霁完全把自己的死当成了笑话一样的事情说了出来，宁千川惊了一下，旋即脸沉了下来，唐怜云则是完全搞不懂情况：“你……死？可是你……”
“嗯，曾经作为这个世界的我死掉了，现在的我是跟你一个世界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游戏角色。”
万霁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嘿嘿笑了两声。
“不过比起死期，你发烧还证明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身为‘观测者’一族的族长失去了观测人类史的能力，‘责任’继承到了下一任持有观测者血脉的人身上，也就是——前前代族长的独子，我生前的唯一血亲，只有一半血脉是观测者血脉的宁大少爷你啦，恭喜恭喜，啪啪啪啪啪。”
疯婆娘自顾自的鼓起了掌，宁千川却沉默着，满脸的不解。
“观测者……”
“嗯，世界上总需要一切人来观测，记录人类历史发生的‘见证者’，他们能够将历史记录下来，并且以此来推算，预测人类世界的发展……我们只能算这些人当中的一部分，在如今六十亿人类寄居的地球世界中，我们承担的职责就是见证他们所繁衍出来的文化，见证他们创造的历史。”
“我……听不大懂。”
宁千川抱着肩膀，歪头看了一眼唐怜云，小丫头默默地摇了摇头，她连人类都不算，又怎么可能明白这种超过常识的东西。
“要是你从小就在家族里生活，接受家族给你准备的一系列教育的话，对于观测者的概念就不会陌生了，啊呀……现在让我给你解释的话……总之，如果不以唯物主义来观测这个世界，而是以‘认知’的唯心论的话——世界上的一切人类行为都会播种下‘业’，最终‘业’会结成‘果’，世界在一切的因果往复之中过程构成和前进，而我们就是自因果轮回之中产生演化的，游离于人类‘前七识’之外一识的碎片。”
“报告，听不懂。”
宁千川举起了手。
“虽然我当初选择了文科，但那只是因为复习起来比较方便而已！”
“哈哈，听不懂也无所谓，反正你已经十八岁了，那些叔叔大爷们不会闲着没事儿考你这种基本理论知识了，总之，我们存在是相当微妙的东西，要是按照理论来说，我们甚至连人类都算不上的，家族里也有一群死老头儿不把自己当人看，断情断欲搞得跟个和尚一样的，烦人的很。”
唐怜云似懂非懂的看着万霁，搭话问到：“你们……也不算人嘛？”“嘛，唯物论来说，我们有血有肉，打娘胎里出来死了埋进坟堆，明明白白的就是人类，但是唯心论来说我们还算是有点特殊的，是某个本格认知力的降格化，比普通的人类还多了一点点对于世界认知的能力。”
“哦……”
宁千川跟唐怜云俩人都听的云里雾里，万霁耸了耸肩膀：“不过人类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繁衍到了六十亿之众，人类史每时每刻都在繁衍更替，我们的作用渐渐被削减，而我们的功能也从维持这个世界正常行进演变，变成了见证人类文明创造的子文明……嗯，简单来说，就是对于人类认定的其他世界，包括游戏，小说，影视作品之类的东西，承认其合理性，承认其内容跟我们人类文化本质相吻合，承认其正常行进的可能性——那么这个世界就能够成立……你曾经的世界也是我们认可的世界之一哦。”
万霁看着唐怜云。
“数千万玩家见证了这个世界，最高同时在线人数九百五十万，人类在这一串数据上耕种下了文明，众多的认知抵消了数据世界上情报量的不足，虽然每个玩家认知的世界彼此有矛盾，无法让这个世界真正的独立，但是一但这个游戏跟人类世界隔离开来，离开了人类世界的监视，那么玩家主观上的矛盾的认知就会彼此抵消，而认知的共性就会留存下来，并得以延续……比方说，大家都知道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玩家叫唐怜云，大家可能认为唐怜云的玩家是想要出名才杀人，可能认为是想要秀装备，也可能是想要恶意报复某某人，但是在脱离了玩家世界后，缘剑世界留存下来的记录就是‘曾经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叫唐怜云’，你的记录，你的经历也就这样被保存了下来——曾经在游戏世界所做的不合理的行为被世界修正，你也成为了在大家观测之中诞生的个体。”
“我……”
“用我们的观点来看，你跟我们一样，有过去有未来，同样脱胎自人类文明的世界，能认知别人，也能被别人认知，那你就是个正常人。”
唐怜云红着脸，吸了一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听没听得懂万霁说的那些话不清楚，但是得到了万霁似乎没什么卵用的一番说辞，小丫头明显心气儿高了起来。
宁千川当然愿意看到自家丫头心情好一些，但是他自己却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听懂。
都什么玩意儿……
“好啦，玄而又玄的理论说完了，我们讲点实际的——简单来说，我们的存在就是合格证，这个世界够格了，我们认可了，那么这个世界就能存续下去……人类史为了保证我们能够活着，赋予了我们观测一定未来的能力，死之前观测未来并且凭借世界外的某个存在活下来，这一点在我们家族的历史上被无数次证实，虽然我们观测的未来可以被人为改变，但是我们观测的未来从未出过错误，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观测未来……”
“因为是基于人类史已有的情报推断的未来，所以绝对不可能出错，在我们出手改变这个世界之前不可能出错……虽然我从小觉得这个理论很荒诞，但是不否认其正确性……但在你身上出了岔子，我的观测竟然出错了。”
万霁扭头看着门外，皱着眉头托着肩膀。
“我在观测的记录之中，根本看不到那个叫青墨的小姑娘，还有另一个叫喻柒的女孩生活在唐怜云身边的痕迹，见都没见过，更不用说什么同居了……可我确信我观测的是你跟唐怜云的未来，收集的也是你们两个人的情报……自你们相遇到我死的那一刻，你们所经历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可是我竟然没有看到跟你们产生交际的这两个女生，在我观测的未来里根本没有这两个人跟你们产生交际的痕迹。”
唐怜云挠了挠脸，低声问道：“那……我是不是自作主张的做错了什么啊？”
“嘁，她自己看的不仔细跟你有什么关系，青墨可是怜云的同桌诶，你要是真的盯着她看的话，不可能不认识青墨吧？”
“我观测的未来当中，唐怜云的同桌是个男生……是个每天早上都会给唐怜云送花的，非常花痴的男生……如果青墨取代了这个人的位置的话，那么那个男生去哪里了？”
“张月澄？”
唐怜云惊疑的提高了声音，宁千川也微微张开嘴巴。
“张月澄的确在我们班上，但是坐的离我一点也不近啊……送花的事情……的确也有啦。”
“也就是说青墨的存在并没有干涉到这个人的存在，没有顶替他的位置……不是我观测的未来出现了错误，而是‘未来因为加入了这个人’而进行了改变……可是青墨又不是我昨晚死亡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世界反馈给我的信息又怎么可能出错呢？”
“你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了。”
即便万霁再怎么疑惑，宁千川也很难感同身受，毕竟这些事情太超过了自己这十八年来学习的常识，观测未来这种鬼话他是不可能，也不愿意去相信的——虽说自己似乎已经成了这个‘鬼话’的主角。
“嘛……算了，既然青墨确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可能是出现了别的什么问题吧……这个放在一边，徒弟，在我死亡之前，你不是一直有一种自己身处于某种漩涡之中的感觉嘛~感觉所有人都在瞒着你，但是一切都发生在你身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是下一任族长？”宁千川能猜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性，他接着说道：“瞒着我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是族长……那么现在你……我已经接过了族长的身份了……是不是周围的漩涡就要开始吞没我了？”
“嗯~家族会不计一切把你带回家，文遗会不计一切拉拢唐怜云，夏石海会彻底跟我们家族翻脸，动用一切手段捍卫你的自由……而你嘛。”
万霁笑着抱着肩膀。
“根据我观测到的‘不太可信的未来’，在不遥远的未来，你会因为不属于上面任何一方势力的干涉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