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真的是非常对不起!请原谅我!!!”
“都说了没事了,离我远一点。”
小宁千川神色冷然的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鼻血,当然,此时的他还并不知道将来会因为这雪上加霜的一摔而落下病根,现在的他只是单纯的想把这个家伙赶走——嗯,只是从这个房间赶走。
这是她的家,不是我的。
“那个,呃……你鼻子还痛么?”
虽然洛素素还是对小宁千川有些芥蒂,但是毕竟是她下手太重,把人家还没愈合好的伤口再次弄破的。
“痛,当然。”
“呃……”
宁千川很不客气的白了洛素素一眼,坐在床上,从边上的纸抽盒子里抽出来了一张纸,卷了起来塞进鼻子里。
“我知道你见不上我,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天那人会给我安排住处的。”
“诶……不是,我没有……”
被比自己年纪小的小男孩戳穿了自己的小心眼,本来就有些愧疚的洛素素不由得慌乱起来。
讨厌是的确讨厌,说道见不上就远了吧——我,我只是有点生气,说白了也就是……
“哎呀。”
洛素素心情复杂的挠着头。
小宁千川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低垂着个头。
“你要是愿意继续留在这里看着我犯恶心你就留在这儿吧,这是你家,随你怎么样都行。”
“不是……”
得赶快转移话题才行。
看着这样总是低垂着脑袋的小家伙,洛素素突然想起来刚才母亲在他来之前跟她说的那句“他已经受了够多的罪了……”
这一身的伤……
难道说,是家庭暴力吗?
紧跟着洛素素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电视里看到的,惨遭家庭暴力,被亲人殴打的全身是伤的儿童的图片,再联想到这宁千川行为举止上多多少少的拘束感……
“那个……你身上的这些伤……”
不,还是不要问了吧。
洛素素犹豫着,还是闭上嘴巴,没把问题问完。
毕竟是家庭暴力导致的,本来就是见不露脸的事儿,常年处于暴力的阴影中的这个孩子自然不会愿意跟人去聊这些话题,问他这些伤口,跟拨开这些伤口的疮疤往里面撒盐无异。
宁千川微微抬起头来,语气之中没有掺杂别的感情。
“哦,你问这些伤啊,跟人干架打的。”
“嗯嗯。”
你看,撒谎来掩饰自己的伤口了吧?
什么借口不好,还挑着打架这种最不靠谱的,就你这个小身板儿——
紧跟着,这小家伙自言自语了起来。
“让老子挂了不少的彩……妈的,最后让那个谢东升跑了——呵……不过他的脑袋也被我开了个口子,就算是皮外伤也得让他包几天的纱布,活该。”
“啊,对对对,是是是。”
洛素素温柔的点头。
自己毕竟还是个温柔的少女啊。
少年编制出来的这维护自己尊严的稚拙的谎言,就让自己寂静无声的守护……
等会儿?
谢东升?!
洛素素楞了一下。
“呃?”
脑海里猛地闪过了自己某个顽劣的同班同学最近包着个可笑的纱布头的身形。
宁千川抬头,看着愣住的洛素素,平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纤细的看不出多少肌肉的少年的胳膊上看不到什么精神的血色,而且大部分皮肤都被略微有些发黄的绷带缠绕着,仅仅有一部分的皮肉被挤在外面。
“其实我也吃了不少亏,估计这些伤好了之后得留下点儿疤吧?你以后还是别随便乱碰我的比较好,浑身上下不知道什么地方可能会流出血来。”
“啊……呃……”
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个小孩子……虽说是身材还算有点高的那种,但是跟谢东升那头黑猩猩打,还给人家开瓢……
这这这……
这是何等的……
“怎么?”
宁千川自然也看出了洛素素表情之中蕴藏着的复杂神色,但他也懒得追究。
“算了,信不信由你,我只是这么告诉你一句而已。”
说完,宁千川又闭上了眼睛。
洛素素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一下舌头。
“痛——”
短促的痛楚让洛素素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发昏。
不过,在她的脑子里,宁千川从一个受家庭暴力影响的可怜小孩转变成主动挑事儿的打架爱王的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过突然迅速,以至于在她的意识里产生了一股很有可能会让她大脑宕机的风暴。
“诶诶……”
低声的惊叹着,洛素素站起身来,走出了宁千川的房间。
今晚她要好好地问问自己的母亲。
这个小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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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后,天光大亮。
“哈……啊,早啊,妈。”
“嗯,瞧你这头发乱的。”
“还不是您昨晚上死活不肯告诉人家,人家才睡不着嘛。”
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洛素素大大的打着哈欠,走到了房间对面的洗漱间,扭开水龙头,用凉水大致洗了洗脸之后就走了出来。
虽然多少精神了点,但是脑袋里还残留着些许的困意,洛素素抱着那只金色的熊,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摸出遥控器来,想要像往常一样观看自己喜欢的早间节目。
“素素——”
在厨房里的洛母用筷子敲了敲锅盖,制造出了足以吸引洛素素注意力的噪音。
“啊……真是的,怎么了?”
“你看看你这一身——”
“怎么了嘛,现在是夏天,这么穿凉快点啊,反正是家——”
家里的那个“里”字还没说完,洛素素握着遥控器的手僵直了一下子。
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此时此刻,外面套着一件体恤,下半身仅仅穿着一条内裤的自己……似乎在一个有刚认识了一天不到的陌生男性的存在的家里不太合适。
“呀,呀啊!”
“看来你也知道啊,还不赶快回房间把衣服好好穿上?还有头发也要好好地梳梳,如果你不想让你的那个新来的弟弟这么快就发现你小邋遢的本质的话。”
“诶……”
洛素素大大的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厨房里的母亲再次叮嘱了一句。
“等你换完了衣服之后叫那孩子来吃早饭吧——今天我要早早上班,上午麻烦你带着弟弟出去买几件他能穿得上的衣服…… 嗯,只要能穿着合身,他要什么样的都无所谓,他也不是那么挑剔的人。”
“诶,等等,妈,你不跟我们一块?”
洛素素一手推着自己房间的门,扭回头来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仿佛是被出卖了一样。
“哎呀……昨天晚上公司突然通知的休假取消……妈妈也是没办法的……不过你放心,你那个弟弟也不是那种会得寸进尺的 孩子,挺让人省心的。”
让人省心?
让人省心的把我同班同学开瓢吗?
“好了好了,快去吧,妈妈这边也赶时间,一会儿好歹能跟你和那个弟弟一起吃个早饭”
“哦……”
多少有些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洛素素扭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心情虽然有些差,但是至少没有昨天知道自己家要来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儿的时候那样糟糕了,重新穿衣梳头,用了大概六七分钟的时间,洛素素再次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那个……”
望了一眼对面的,父亲的房间,这么说也许不太准,父母平时休息的房间是妈妈现在住的另一间,这个准确的来说那是老爸的书房——一张椅子,一张单人床,其余的几乎全是书架和资料,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还被厚重的窗帘遮住,几乎没有拉开的时候,有时老爸遇到了棘手的案子会接连几天,甚至一个多周的把自己关在那个房间里一个人进行研究和记录整理,总结,房间里的资料和书籍不是老爸这几年来亲手记录的心血就是他所钟爱的藏书,连老妈除了必要的打扫之外都很少去那个房间,而现如今,里面却住着一个似乎对打架很热衷的问题少年。
洛素素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如何敲门,如何跟门里面的少年搭话,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传达“一起吃早饭”这样简短的讯息,但下一刻,她的担忧全部都消失了。
父亲房间的门自己打开了,男孩的身影像是从黑暗之中脱离出来的一部分一样,从漆黑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早……早上好啊。”
“嗯。”
宁千川依旧是很没有礼貌的点了点头,径自无视了洛素素,从她的身边走过,走进了洗漱间。
因为他来的匆忙,并没有给他准备专门的刷牙用具,所以他也只是简单的用凉水洗了洗脸。
“啊,你醒了啊——来吃早饭吧。”
洛母刚好从厨房端出了最后一碟子煎蛋,一手托着盘子,向着宁千川友好的打着招呼。
“啊,嗯。”
“呵呵,素素你也别傻站着了,过来一起吧。”
‘"啊……嗯,嗯。’
洛素素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没有礼貌的宁千川,本来有些消弭的怒火又再次燃了上来,洛母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无奈的微笑着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早点放到了餐桌上。
今天的早饭一如既往地延续了洛家的传统,六根油条,煎蛋,小咸菜丝,几条小干炸鱼,还有温乎的小米稀饭,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是足以让人舒舒服服的开始新的一天。
“千川,你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阿姨也不敢给你做太油腻的东西,早饭就这么将就着吃吧。”
“……”
“嗯?小千川?”
洛母看了一眼乖乖的坐在位置上,却迟迟不肯动筷子的宁千川,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眼眶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洛素素也把目光投了过去,一时间,三人都没有着急动筷子,宁千川成了两人的焦点。
闷不做声的宁千川的视线在饭桌上的这些清淡而普通的饭菜上来来回回的扫视着,眼睛发直,像是在观察着这些饭菜,又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啊……呵呵,莫非是不和你胃口了?”
洛母试探着问着。
“毕竟你以前……呃,可能吃不惯这种清淡的早饭吧。”
“……不,没有,没有!”
出乎意料的,小宁千川给出了很激烈的反应。
他狠狠地用手背蹭了一下红彤彤的眼眶,从桌子上抄起了筷子,想要伸出筷子去夹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份油条,却在愣了一会儿之后,直接伸出了左手来,捏住了油条。
“不,不好意思……阿姨。”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宁千川的声音有些嗫嚅,洛母和洛素素没能看得见宁千川的表情,他很快的低下头,大大的咬了一口左手的油条,然后在嘴巴里用力的咀嚼着。
“慢慢吃,慢慢吃。”
洛母摇摇头,叹了口气,她似乎隐约明白了一点儿什么,没有多问,只是拿起来自己的筷子。
“素素,你也快吃啊,不然吃慢了一会儿可就是你来收拾餐桌了。”
“啊——”
洛素素惊呼一声,也赶快的抄起了筷子。
但是她还是间或地看了狼吞虎咽的吃着油条的宁千川。
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对油腻的没什么食欲或者是挑剔这种普通的早餐……
但是……
怎么现在看上去跟饿疯了一样?
他,他那两条还够他吃的吗?宁千川大口大口的吃着油条,偶尔也深处筷子,在碟子靠近自己的这一侧小心翼翼的夹取几根酱色的腌萝卜丝,嘴巴鼓鼓囊囊的,活像是个小仓鼠,脸上也因而变得有些油光,但是他吃饭始终是把脑袋尽可能的往下低,连喝粥都是把嘴唇凑到碗的边上,轻轻抬起碗来喝。
……
怎么说呢……
看着……有点可怜人啊,再加上这一身的伤……
真像是从牢里刚放出来的囚犯一样。
洛素素一面观察着宁千川,一面吃着自己的早饭。
然而,就算她再怎么仔细的观察。
她也永远看不到,宁千川滴落在他自己的粥碗之中,被他随着粥水吞咽下去的。
苦咸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