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季不敢轻易伸手去翻阅，因为身后的这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小太监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一个不注意自己这双手就能将殿中的书籍毁坏干净似的。
顾四季也不伸手去摸，只是慢慢地打量，看一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书籍，顾四季的身高不是很高，只能看见书架子上一二层的书籍。
走着走着一本枯草黄色封面的书籍进入了她的视线，这本书就在一层最角落的位置，也亏得自己身量小，视线勉强能够捕捉到它的半个身影。
顾四季蹲下，伸手拿出那本书，轻轻吹了一口气，将上面的灰尘尽数吹落，抬眼看了一眼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看着飞腾在空中的灰尘，面上通红。
失职阿失职
顾四季没有理睬他的慌张，低头看向手中的那本书籍，枯黄的封皮给人一种颓败之感，封面上没有只言片语，翻开里面，扉页上题着“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处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
原来是姜白石为《霓裳羽衣曲》中阙部分之第一乐曲所填的词。
那里面的内容想必就是《霓裳羽衣曲》了，翻看里面的内容，此曲虽然与唐乐原貌不尽相同，但是毕竟是煌煌唐乐之遗响，其中价值也不言而喻。
这个文德殿还真是藏宝无数，只恨不是自己的书房。
顾四季原本对音律谈不上喜欢，但是因为这本书的价值，便捏在手中对那小太监说道：“这本书我要拿去看几天，烦你登记一下。”
小太监提前接到过命令，便也不做为难，但是登记书名的时候却犯了难，这叫什么啊？
顾四季说道：“霓裳羽衣曲”
小太监提起手中的笔，但是迟迟没有落下去，顾四季疑惑地问道：“怎么？这本书不外借？”
小太监脸颊上染上浓浓的红晕，顾四季不知道这霓裳羽衣曲勾起了他怎样的联想，竟连脖颈都红了一片。
只听那小太监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不会……霓裳二字”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小太监叫做小卓子，脑瓜还算聪慧，张先生在后院为三皇子授课的时候，偶尔几句便能传到他的耳中，没人的时候偷偷的练习，一来二去也能识得几个字。
本来负责登录借阅书籍的是小卓子的师父，但是今日师父不知为何没有过来，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以前师父都是提前说的，不知道这次为何没有告知一声。小卓子也只好赶鸭子上架，替师父瞒过这一回。
本来很顺利，小卓子自认为没有不到位的地方，偏偏最关键的地方出了岔子，一时间尴尬、慌乱同时涌上心头。
顾四季差不多摸清楚了来龙去脉，伸出手向旁边一指，示意小卓子退后，小卓子心领神会，将手中的笔递给顾四季，顺便给她腾出位置。
顾四季按照上面登录的形式，工工整整的将这本书的名字、宫殿和借阅的日期，誊写在那本册子上。顺带将其他基本书的名字也写了上去。
小卓子看向册子，眼中顿含惊艳，想不到这个小女子一手字写的如此漂亮大气，想到自己连字也写不全几个，果然主子就是主子。
顾四季抬步走了出去，绕到了文德殿的后院，原本正殿和后院之间是有一道门的，三皇子在后院听学，里面伺候的宫女太监很多，皇上怕这些宫女太监会偷偷溜进文德殿，因此下令将这后门锁住。
即使是一门之隔，也不能直接穿过去，还需绕半个宫殿方能进到后院。
顾四季来到发现先生依旧是昨日的打扮，此刻和昨日一样的姿势在研读手中的书籍，这幅模样倒是和自己见过的某个人有些相似。
顾四季朝先生见礼，回到自己的座位，等待正主来听学。谁知今日这正主越发过分，生生让先生等了半个时辰才过来。
顾四季见他今日神采奕奕，和昨日慌乱的神色全然不同，不知道这母子两个又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连着几日相安无事，顾四季也将那日借来的书籍看的差不多了，只是那本自己命名的书，此刻还不想归还。
顾四季想今日先将其他的书还回去，这本书就再留几日。
听着先生今日讲授的内容，顾四季真是佩服先生的心态，就这些内容，顾四季在这里短短几日已经听了好几遍了。
先生还能不厌其烦，真是强大。
但是今日先生的讲课姿势却是略微的有些奇怪，总是频繁的招袖，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拉扯他。
过了一会儿，顾四季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今日这殿里的味道实在是太奇怪了。
赵佑桐也闻到了这难闻的气味，皱了皱眉头，转头吩咐身后的宫女去找找究竟是什么这么臭。
宫女领命，悄悄地退了出去，将这后院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究竟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
越到晌午，这味道越是难闻，先生终于是撑不住了，早早的结束了今日的授课内容，招来身后的小童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腐败了的味道，你去看一看？”
小童也去查看一圈依旧是一无所获，但是他发现：“越是靠近前殿，味道越大”
张先生自然知道那里有一扇门，但是门内便是文德殿的后堂，只穿过一个游廊便能到文德殿里面。而文德殿里面只有书籍，难道是书烂了？
三皇子再也受不了，带上几个人来到那扇通往前殿的门前，顾四季和双桃也跟了过来，味道确实比后面的更大。
双桃闻到这味道，娇憨的大脸紧紧的皱在一起。
看来这味道是前殿所发出来的，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凝重，没错，这是尸身腐烂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二人一起绕到前殿，里面负责接应的换成了一个陌生的太监，那太监一看是三皇子，脸上显而易见的慌乱，但是还是出口问道：“殿下可带着书符？”
顾四季这才知道原来皇后娘娘给自己的这块牌子叫做书符。
顾四季看了双桃一眼，将腰间的书符递了过去，那人只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他们几人进入殿中，但是里面除了淡淡的纸张气息，完全闻不到别的气味。
穿越层层的书架子，径直奔向后院的那扇门。
那看门的小太监慌忙阻止，说道：“殿下恕罪，皇上下令不准从此门通过”
走到这里，那难闻的腐朽气味再次传来，赵佑桐正在思索该怎样摆平这太监，顾四季在一旁出声说道：“大胆，你可知咱们三殿下哪里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吗？赶紧让开”
赵佑桐看了她一眼，抬腿一脚将那拦路的太监踹倒在一边。
顾四季心中说声罪过，今日你受些轻伤，来日便能免去重伤，当然前提是这后院之事与你无关。
跟着赵佑桐一起穿过走上游廊，赵佑桐说道:“谁说我脾气不好，我在宫中可是出了名的和气。”
顾四季笑笑没有说话，此刻她脸色有些发白，闻着越来越重的气味，不知道一会面对的是什么，便放缓脚步，里面是谁和自己没有关系，实在没有必要冲在前头，于是停住脚步。
赵佑桐发觉身后没有了她的脚步声，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她，刚才的气势不是很足吗？
“怎么？害怕了？”
顾四季大方的回答：“嗯害怕了，殿下您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究竟是什么东西，您出来告诉我一声就好。”
三皇子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也没有勉强，旁边的宫女将手中的帕子递给赵佑桐，赵佑桐接在手中，捂在口鼻处，比刚才好受一些。
赵佑桐提步向后院的那扇门走去，自从这扇门被封死之后，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越是靠近门口，味道越大，几个宫女承受不住，扶着墙根干呕，赵佑桐胃中也有一些翻腾，看见她们的样子，这股恶心劲儿更加难忍。
但是脚下的步伐不停，继续向前走，眼前景象一览无遗，
地面上青草的颜色越发的深沉，朱漆的门上一把厚重的大锁，门的两旁各有一棵树挺立着，地上几片树叶，叶边微微泛黄。
除了这些便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实在不知这股难闻的味道究竟来源于哪里。
旁边的一个太监说道：“殿下，这味道好像是这枯井里散发出来的。”
这口井不算枯井算是废井，因为当时工部的人开凿这口井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意外，所以这井就这样放着了，后来掌管文德殿的官吏觉得这半口井实在难看，便叫人建了个井台，虽然没什么大用处，起码美观了一些。
赵佑桐慢慢的靠近井边，宫女们全都无法上前，只有几个小太监跟着赵佑桐一起向井边靠近。
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几人登时变了脸色，赫然是一双大腿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