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今年在院子里试种了两种在本乡本土没听说过的瓜菜,一为丝瓜,一为南瓜,现都皆可以收获。
南瓜比着本土的小青蒂瓜可以吃嫩,也可以吃老,她家倒是不着急摘它。
毕竟南瓜大都越老越面甜,留到深秋初冬的时候是一道不错的佐菜,搭配着熬粥煮饭也好吃。
丝瓜却只能趁着鲜嫩的时节摘下,稍微一老熟便不堪吃了。
像她家恁藏在藤叶间最下头的几只瓜,已有些皮糙肉厚的老绿色,今年只能留作瓜络。
吃是吃不成了,刷锅洗碗搓澡什么的倒挺合用。
他们准备过两日往恁几家都送点尝尝,到熟时再给些瓜种。
还有现在刚好能摘的豇豆,今年柳全掏了老粪窖,连窖底泥都挖出厚厚一层培了堆肥,给的肥足,几棵豆藤上一边开花一边结豆,结得不少。
芳娘架起大镬,加得两把柴火,将恁洗好的鲜嫩豇豆全都煮了,搭到院中竹竿架子上晾晒成干。
这干菜风味别具,煮什么肉都好吃,尤其垫底烧红烧肉、炒干锅、煮各种砂锅各种煲……就是这里没有小龙虾。
白芸里本处肯定还没这等吃法,煮煮清汤寡水的粥饭便不错。
柳家人却要多多地晒制一批——柳氏道说,比起以前吃的,本土这品种虽不一样,大抵应不差多少。
另一种她家一直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菜豆,如今也长得有模有样。
恁弯弯的小豆角长出来,芳娘才对丈夫笑言,原来和扁豆差不多。
因恁豆角又弯又扁,也可叫蛾眉豆。
亦不知这里的人从那处得种,早先是肯定没有的。
这嫩扁豆荚萌发不久,到能摘来吃,还得等上几天。
他们最近有很多作物要采收储藏,也看顾不到这里来。
索性大多数豆类的作物都比较“贱”,稍微一不注意就长野了,到处窜生,其实就是适应能力特别强,好养活。
这也算一种优点吧。
芳娘母女正忙着晒豇豆干,出门办事的柳全忽地回来了,“织机搬到娄家,都且装好,已跟他们都说妥了,他家用上半个月,咱家再用半个月,最后才轮到椿家。”
半个月?
“这半个月够做甚则?”
他们一开始只听闻新样织机可以大大提高纺织效率,不过么,她们这几家的妇人,除参加“学习班”的略摸了摸,谁也没实在使用过。
“人曲家的妇人都道加紧着做活,三天都能织得一匹,娄家如今差着五匹,是以先用半个月。”
为了公平起见,他们这些出钱粮的都可用上半个月。
娄家人多户头多,出的分子多,原该多用些时日。
柳家却是占了便宜。
男人们囫囵按一族一姓算的,肯定是相互客气的结果。
“使得两日,明后天准备得粮食,咱们要送到恁木匠家去,若不好用时,人家还来给调试。”说着柳全又擎出一只封着口的小罂,对妻女笑道,“蜢酱。”
“那处来则?”芳娘接过小罐子将封口扎的好几层干荷叶揭开,便有一阵香味飘出来。
这是本处用蚂蚱草蜢等虫子制作的下饭酱,属于比较“高级”一点的酱料。
做得这么一小罐,不知这一夏要抓多少虫子。
那草蜢蚂蚱都能飞会蹦哒,光积攒恁多虫子,就需得费些功夫,柳家是没人会做的。
柳奕心理上膈应,却知道这属于真正的本土美味,闭着眼睛尝了尝,心想这就是火烧过的蛋白质……确实挺好吃,只是咸了点,有葱姜与花椒的香味,能下饭。
“蒯家阿叔给的。”柳全嘿嘿一笑,“道说今秋个丝绢,要相烦咱们几家。”
蒯家今年只算蒯叔一人的丁税,就需要两匹绢两斤绵。
确实,放在柳家人看来,这还不简单么,她家有多啊。
先已说好了,人蒯家白出着买织机凑的分子,另外几家也要帮助分摊的。
谁家没有为难的时候,无论从如今的结社之谊,还是邻里道义,都应相帮。
“俺们都问过了,如今秋茧陆续上市,这一季的茧差不多卖到五斗二升上下。”
竟与年前的价格基本持平了。
她就知道!柳奕暗自得意,这附近乡里的情况果然都差不甚多。
就是茧价跌下来了有点可惜。
不过按照先时的卖法,她家原就卖得越多亏得越多。
蚕丝留在手里,只要不变质,她也不怕。
“别家怎说?”芳娘想看看椿家的意思。
“椿家道,不如咱满几户分摊了便。娄家帮着出两斤绵,咱两家各出一匹绢。”
椿家是最知道柳家“底细”的,今年先买了他们的茧,后又搭伴养蚕……人家连他家剩下多少丝茧都一清二楚。
当然也晓得他们的丝茧决计有剩,出一匹绢完全不成问题。
“恁价格又怎算?”柳奕想着,这得给友情价了啊。
就便结了社,他们几家也与其他几姓的交情不一样深浅。
他们可是有革命情谊的“鳏寡孤独互助组”。
“椿家道看着给。”
还客气上了?怎么能看着给,看多少是看?
柳奕就觉得不当这样的。
她琢磨了一琢磨,茧价跌下来,现在的一匹绢,能当十二石就差不多。
何况粮食价格还在赶着时间赛跑似的飞涨。
“阿娘,这绢匹按十石收罢。”个价钱在目前应算很合理了。
蒯家要问时,便八石她也同意卖。
反正她家大头都亏了,比起惠氏织坊那样的坑人,对于这等有交情的朋友,哪怕贱卖她也乐意。
待今年一过去,明年的新式织机只会更多。
这一县之内新垦那么多桑田,成长起来总还要两三年,那么很快就会变成“丝不供织”的情况。
生产水平提高了,原材料供应却不足……
嘿……
她得赶快把自家头一批配得的蚕种孵化出来,三纸蚕种怎么够。
尤其恁树上长的神奇大茧,还要再研究看看,若能出蛾,这回她要放养更多……蚕都上树“自谋生路”去了,不是省时又省力么。
“对了,蒯家现在河边采蒲,恁可去耶?”柳全又问女儿。
水边的蒲薹成熟,蒲草也可收割,拿来编席织垫都挺好。
她的草鞋补缀了又补缀,巾巾吊吊早就该扔了。
“俺去!”柳奕回头提上割草的篮子。
“呃——!”她家的鹅仔见她动草篮,以为吃饭的时间又到了,赶紧扑腾过来围住柳奕。
你们是鹅,不是狗好吗!
她的两只鹅仔现有半大,周身覆了白羽,基本不太见绒毛,只是不比大鹅的身段魁梧,斤秤还差得多。
这俩东西饭量忒大,每天赶着喂多少菜叶都似不够吃,看起来憨头憨脑,实则鬼精鬼精的,又颇霸道,几只鸡完全不是对手,给欺负得够呛。
柳奕一手提着篮子,找了藤条把鹅仔满都赶上,“下河游泳去咯!”
她还没给它们想好名字。
……不若,一个叫翦翦,一个叫如丝?
“扑草任如斯”啊!
她真是个有恶趣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