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诚放轻着脚步,悄悄走了过去,藏在篱笆院墙的后面。
东侧间那儿,有年轻女人抱怨一声,“哪来的猫儿?”
“野猫嘛,不用管,睡了睡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还打了个重重的哈欠。
乡下房子不隔音。
骆诚听出了男人的声音。
骆福财?和一个女人住在这里?
他不是嚷着不想和离的吗?都有了女人,为什么不和离?故意气钟氏的?
骆诚脸色阴沉下来,轻哼一声。
陈来庆,也往东侧间方向看去一眼,过了一会儿,又学起了猫叫。
一连叫了三声。
那窗子门才从里打开来,一个小脑袋从窗口伸出来,探着头往外瞧,“喵,喵,喵——”他也跟着学,“睡觉啦,猫猫儿,你不睡,我想睡呢。”
春宝?
骆诚一怔,春宝怎么在这儿?骆福财带来的?
陈来庆来这里,是来看春宝的?
他眸光微闪,进了院子里,站在没有月光照到的地方,看向陈来庆那里。
“咦?猫儿呢?你藏哪儿了?出来出来!”春宝哼哼着。
陈来庆从暗处走到窗口边来,小声说道,“春宝?”
“你?”
“嘘——”陈来庆伸手捂着春宝的嘴巴,“别出声,我是来带你走的。”
骆诚的眸光微微一缩。
带春宝走,什么意思?
“唔……唔……”春宝吱唔着,“我不走。”
“你不走会被挨打的,跟着亲娘不好,为什么要跟你后娘?”陈来庆小声质问。
“我……”春宝吱吱唔唔着,用力从陈来庆的怀里挣脱开来,跑回屋里去了。
“这蠢孩子!”陈来庆急得跺了下脚。
他往左右看了看,搬来一个石头,放在窗户下,爬进了屋里。
骆诚朝东侧间看去,那屋里的灯火熄了,传来女人哭泣求饶声,还有骆福财的轻笑声。
骆诚耳朵一红,大吸一口气,努力不去听。
心里却恨恨骂着骆福财无情无义白眼狼。
他走到春宝的窗子前,悄悄往里看去。
屋里黑漆漆一团。
春宝在低声哼哼着,“我不走,我不走嘛。陈二伯你走嘛。”
陈来庆比骆福财大几岁,所以,春宝喊伯伯。
陈来庆行二,春丫春宝都喊陈二伯。
“你说实话,为什么不走?难道,你亲娘对你不好?你后娘对你好?”陈来庆小声问道。
春宝吱吱唔唔着,说不出个具体丁卯来,“反正,我不走,哼。我要睡觉了。”
似乎在推陈来庆,屋里传来撞到椅子的咚咚声。
声音很大。
“怎么回事呢?春宝?还不睡呢?”东侧间那里,传来骆福财大声的喝问声。
屋里,陈来庆和春宝都不敢闹了。
“你跟我走,不想跟你娘,那你跟着我住着吧,我那里有吃的,有玩的,你骆诚哥和娇娘姐也在呢。”陈来庆小声说道。
“跟你走?”春宝小声问,“住酒馆里?”
“嗯,那里好玩呢,有打铁铺子的两兄弟跟你玩,还有香油铺里的儿子,他们都问起你呢,问你怎么不去酒馆了。”陈来庆循循善诱。
春宝似乎有些心动,“那,那……”
“走走走,别那啊这的了,你爹来了,就走不了。”陈来庆催着春宝。
说到骆福财,骆福财还真来了。
“春宝,你怎么呢?吵死个人了!”骆福财那屋的门打开了。
那年轻女人也在屋里说道,“你管管你儿子,大晚上的不睡觉,他想干什么?他不睡,别人不睡?他娘怎么教他的,一点规矩都不懂。”
被枕头风一扇,骆福财显然发火了,“我来收拾这兔崽子!”
他大步走到西侧间这里,砰——,推开了门。
屋里虽然没有点灯,但屋外有朦朦的月光,骆福财依稀看到了屋里多了个人。
那人正想办法往哪儿躲呢。
“谁?”骆福财大声喝道。
躲不过去了,陈来庆也便不躲了。
他朗朗回道,“我呢,陈来庆,来看春宝。”
骆福财一怔,陈来庆?
“又是你,你跑来做什么?我儿子,你看什么看?滚滚滚——”说着,就动起了手。
屋里顿时响得乒乒乓乓的。
骆福财眸光微闪,也翻进了屋里。
他大步上前将二人拉开,“住手!”
大家听出了他的声音。
“骆诚?”骆福财冷冷问,“你又跑来干什么?”
擦——
春宝摸到火石,燃亮了油灯。
屋里亮堂堂的。
骆福财穿着无袖的衫子,大裤衩,头发也乱着,一副刚从床上滚起来的样子。
骆诚皱了下眉头。
“我说你们俩,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跑我儿子的屋里来?”骆福财不高兴地看着二人,“想拐走我儿子是不是?”
陈来庆沉着脸道,“春宝有亲娘,为什么带他来跟后娘?”
骆福财笑了,“他有亲娘,也有亲爹!男儿不跟着亲爹,跟着亲娘有出息?他还想不想继承我家田产了?想被赶出族么?”
陈来庆脸色变了变。
春宝还是个孩子,被赶出族,将来还怎么生存?
世上的人,可不是人人都有骆诚的好运气,随手捡个女人不光甘愿做他娘子不说,还能干,没几个月,就挣了田产和酒馆。
“他跟着亲娘你就要赶他出族?你没人性!她娘又没有改嫁!”陈来庆怒了。
骆诚伸手拉过春宝,“春宝,你来这里,你娘知道吗?”
春宝:“我……”他咬着唇,看一眼骆福财,点了点头。
骆诚又问,“你娘同意,你跟着你爹?”
春宝低下头去,半天才“嗯”了一声。
只是呢,那小嘴唇一直咬啊咬。
“看看,他自己要来的,你们管我们父子的事情,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哼,当心我到县衙门去,告你们离间父子之罪!”骆福财冷哼一声。
陈来庆的脸色,窘迫起来,他看向骆诚。
“骆诚?”
骆诚蹲下身来,摸摸春宝的头,“春宝,那你就跟着你爹,不过,你要是想骆诚哥了,想你娇娘姐了,就去酒馆找我们。从这里到酒馆很好找的。沿着这院子门前的路,一直往东走,就到了集市。再一直往东走,就是骆诚哥的酒馆了。记住了没有?”
“嗯。”春宝抬起头,认真地点了点头。
“喂,骆诚,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走吧走吧,春宝要睡了。我明早还要送他去学堂呢。睡迟了,他怎么起得来?”骆福财不耐烦了,将骆诚和陈来庆往外推。
陈来庆回头看一眼春宝,叹了叹,只好离开。
骆福财拉开房间门,打开屋门,将陈来庆和骆诚推了出去,“走走走,别来了。我不欢迎你!”
“怎么回事呢?福郎?”年轻女人打开东侧间的门,走到堂屋来。
她手里端着油灯。
骆诚看到这女人,眉头皱了皱。
比钟氏年轻,但不及钟氏好看。
跟钟氏是完全两样的女人。
钟氏是典型的农家妇人,这年轻女人胖,风流。
这样的女人做春宝后娘,会对春宝好吗?
骆诚不放心。
“春宝,记着我跟你说的话,有事去酒馆。”骆诚朝西侧间大声说道。
春宝听到喜梅的声音了,不敢吱声,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低着头。
“还不走?走走走!!”骆福财不耐烦了,将骆诚和陈来庆推出了院子门,“别来了,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这两人是谁呀?大半夜的,吵死个人了,还让不让人睡了?”年轻女人打着哈欠。
“无赖,吃多了撑着的。”骆福财冷哼,拉着女人进了正屋。
砰——
正屋的大门重重关上了。
骆诚看一眼春宝的屋子,沉着脸,一言不发往回走。
陈来庆叹了一声,跟在他的后面。
“骆诚,你怎么来了?”陈来庆问道。
“我瞧见陈叔来了这里,担心陈叔有事,就跟来了。”骆诚实话实说。
他原以为陈叔是为村里人的棘手的事情,没想到,是春宝的事情。
陈来庆摇摇头,“我也是不放心春宝,才悄悄来看看。骆福财吼着春宝,那孩子还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