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唯怜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她不记得与她缠绵的那个男人是谁,但是隐隐约约总觉得他与云裳很像。她以前是喜欢过平阳公主,但是平阳公主是她的救命恩人,同时又对她有再造之恩,是以平阳公主对她来说意义非凡。但是她从未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再对另一个女人魂牵梦绕。
是喜欢吗?好像并不是,她对她的感情一点都不纯粹,其中甚至掺杂了隐约的恨意和嫉妒。可是若说是不喜欢,为什么连梦中都是她呢?
楚唯怜眼皮动了动,努力睁开了双眼。
浅紫色的床帏,上面有银线勾勒出的图案,整个房间也是雅致高贵,可以看出主人很有品味,并且出身不凡。熟悉,又陌生。她坐起身子,锦被滑落,连带着并没有系紧的中衣也敞开了。她瞥见自己身上仍旧有着浅浅的欢爱之后的痕迹。楚唯怜蹙眉,她渴的厉害,这地方只觉得熟悉,但是她想不起来这是哪,不好随意叫人来,她想自己去倒点水。
地上并没有为她准备鞋子,她光着脚下了床,好在房间中有烧好的水。
翼平进来的时候,楚唯怜正在喝水。她修长的脖颈仰起,喉头微微滚动。她似乎还没有什么力气,以至于端着杯子的手抖了抖,有水滴顺着脖颈蔓延到胸口,格外诱人。她的脚很秀气,小小一只,足弓高高拱起,莹白如玉。
“怎么不叫下人?”她深吸一口气,安抚了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走过去把楚唯怜扶到了床上。
“脚……脏了。”楚唯怜终于知道了这股莫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她曾经在公主府待过许多年,总归是偷偷看过几次翼平的卧房的,她曾经幻想着自己可以进去,贴身伺候翼平。如今她终于进来了,却早已物是人非。
翼平弯了弯眉眼:“无妨。”从很久以前,她对待楚唯怜的时候总是比对别人温和些,可惜她从不自知。翼平沾湿了帕子,亲自给楚唯怜擦脚。楚唯怜想躲,翼平用了用力:“别动!”她就乖乖的不敢动弹。
楚唯怜一直在想当她可以再次和翼平亲密接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她会有着怎样欢喜又悸动的心情。然而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才发现她的心平静得犹如一汪死水。自她进宫百般讨好青帝,翼平不但得了许多好处,甚至青帝一度放下对她的戒心。她欠翼平的,早已用身体偿还干净了,那种心动……她原以为翼平是真心对她好,看清之后那些喜欢也就都烟消云散了。
翼平认真地给她擦脚,刚刚离得远,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大概,如今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那双脚并没有那么美。从小,楚唯怜就是那些舞女中最努力的一个,舞蹈,让她变得美丽,也让她变得丑陋。那双脚,原本应该是精致圆润的,从脚背到脚趾。可是现在,她的脚几乎是畸形的,五个脚趾几乎一样平,脚尖上是厚厚的一层茧,甚至大拇脚指的骨头隐隐向外凸起。
心肠冷硬的她居然感到酸楚,她从来都知道楚唯怜的努力只是为了能得到她更多的关注,如果……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当初宁愿让楚唯怜什么都不学,只是做她身边伺候的一个人。她咬紧了牙关,等到她夺了青帝的位置,楚唯怜就是她的了。不管楚唯怜愿不愿意,她以后只能做被她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楚唯怜动了动脚:“很丑吧?”
翼平没有答话。
脚已经擦干净了,翼平仍旧没有松手。楚唯怜抬了抬腿,重新躲到被子中躺下:“公主,您不该这样的。”她是卑贱之人,从来都是。以前公主不是她能肖想的,现在,云裳也一样。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工具,以前是公主为了打消青帝戒心的工具,现在是青帝用来牵制云裳,牵制云家的工具。
翼平直接忽视了她这句话,淡淡道:“你好好休息,后天青帝就来接你回宫。”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自己只是想关心她一下而已,为什么又要加上后面那样一句话呢?
楚唯怜并没有多想,“嗯”了一声,随后想起来:“你是怎么和青帝说的?”
“本宫的侍卫正好看到你被野兽袭击,顺手把你救了下来。因为不知道是谁,所以暂时带到公主府养伤,等本宫回来了才发现是贵妃娘娘。”她面无表情道。
“嗯,你都知道吗?”楚唯怜又问,她心中居然产生莫名刺激的兴奋感。她出身公主府,她的利益和公主紧密相连,真不知道公主会怎么想。
翼平思量一瞬:“知道……一点。”说罢就落荒而逃。她能怎么说呢?说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就是她?说阴差阳错害了楚唯怜?还是说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几乎一清二楚?她什么都不能说。
楚唯怜闭上眼睛,随她去吧。
没多久,门又开了,一个小姑娘进来在床边放了一双鞋,接着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楚唯怜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陷害云裳有谁能得到好处呢?青帝,还有和淑妃娘娘一样地位的贵妃娘娘,而贵妃的好处就意味着平阳公主的好处。可是陷害云裳,青帝断断不会用这种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办法,所以答案是怎样的呢?楚唯怜的心越发冷了,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云裳昏了一夜,头疼,胸闷,整个人都不舒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昏了一夜,还是睡了一夜,只是脑子混沌得厉害。
“瑾墨。”她轻声喊道,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好在瑾墨一直在她身边守着,当即就听见了这细微的声音。赶忙去端了茶,服侍着云裳慢慢喝下去。
云裳的嗓子舒服了点,只是还是嘶哑:“可有了唯怜的消息?”
瑾墨正要说还没有,汐银欢天喜地的跑了进来:“娘娘,娘娘,找到贵妃娘娘了!”
瑾墨责备的看了她一眼:“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云裳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无妨。她怎样?”
汐银完全不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又一向天真烂漫:“贵妃娘娘被野兽袭击,正好被公主的侍卫救走了!真好啊!”
公主?云裳暗自在心中讥讽,继续问道:“可是公主派人来说的?”
“嗯,半夜里就来人了,今早宫中就传开了消息。奴婢一听见,就来告诉娘娘了,也省得娘娘担心。皇上说,先让贵妃娘娘在公主府养两天伤,后天就把贵妃娘娘接回宫。”
云裳稍一思量,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楚唯怜是公主安排在宫中的人,她自然会保住楚唯怜。平阳公主这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是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等汐银下去了,只剩下了两人之时,瑾墨拿出了云萧天留给她的那封信:“娘娘,这是……”
“本宫知道,你先下去吧!”她紧紧捏着那封信,一想起来昨晚云萧天说的话,她就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倒下去。
云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信里说的就是那件事,只是云萧天详细的说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并不是在为自己开脱,除了这件事,信里还说了另外一件事。
“我本要以死谢罪,然而,我若是死了,娘娘就更说不清了。我性命是小,娘娘名节是大,我只愿还能保全娘娘清白。
这件事,我希望在风波过去之后,妹妹可以告诉贵妃娘娘,让她知晓我的存在,这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的一条贱命从此只供娘娘驱使。
最后,望妹知,愚兄一颗心实早已系在娘娘身上。发生此事,我再无颜呆在京城,只愿你帮我好好照顾她,我云家上下,具是亏欠于她。待她知晓此事,望妹来信告知于我。我自会回去请罪,再三请求,在宫中多照拂她一些。
兄留。”
云裳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她的哥哥居然喜欢楚唯怜,她的哥哥居然和楚唯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让她如何是好?
哥哥只在信中说让她好生照料楚唯怜,可是出了这种事,她怎么能和没事人一样?不消见到楚唯怜,只是想想,她都几乎要被愧疚感湮灭。
平阳公主想害她,可是最后自己的哥哥却和楚唯怜产生了这般纠葛。可笑!可悲!可叹!
无数的言语也只剩一句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云裳鲜少流泪,可是此时眼泪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她也不想止,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她恨不能蒙头大哭一场,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尚未及笄的少女,哥哥还是那个一心宠着她的哥哥,唯怜……唯怜……她多希望自己从未进宫,从未认识楚唯怜。
至少不会让楚唯怜代自己受罪,不会让哥哥这么痛苦。
她越是刻意不去想,她心底的痛就越深刻,只是哥哥痛苦吗?她的痛,绝不比任何人少。只是她不愿意去承认,这种不愿意去承认的心情,她也一概不想。
当日说换了头钗便是姐妹,仅仅是姐妹吗?
若是仅仅当成姐妹,她怎么给她如此贵重的头钗?怎会在那一刻无比想要亲自给她戴上头钗?
她甚至怨恨自己的懦弱,怨恨那个压抑着欲望的自己。从今,怕是再没了可以给她戴头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