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亥时,木夏就看见姐姐出去了,至于出去做什么,她也心知肚明。每次看见姐姐出去,她就觉得疼,心疼得厉害。“姐姐,我真的很爱你。”这句话,木夏只敢在心里说。
木家连书香世家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木夏的父亲以前读过一些书罢了。木夏在他的耳濡目染下也算是从小就开始接触这些东西,她也争气,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秀才了,这才有了机会参加今年的乡试。还只是五月下旬,木夏就已经要赶路去参加今年的乡试了,过了乡试还有来年的春闱。虽是女子,但是她却志在朝堂,即使姐姐木春苦口婆心劝了一遍又一遍,可她意已决。况且,她有自己的私心。
现在世道乱,已经乱了几十年了,几乎天天都有各国混战,现在的万国看似强大,风光无限,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若是再不改变,不久的将来国土一定逃不过任由其他国家践踏的命运。
木夏的父母在几年前就死了,被突然闯进来的官兵杀死的,至于杀死他们的官兵,木夏连那是哪个国家的都不知道,就更不用提报仇了。当时木夏的父母把她们姐妹俩藏在地窖里,两人才免于一死,木夏就跟着姐姐木春长大。
乱世里家里没有男丁是不行的,即使是一个小男孩也比女子顶用,至少可以少招些欺负,在别人眼中也是有个“顶梁柱”。木春已是十来岁的年纪,外人都是知道木家有一个长女,况且做了十年多的女孩,许多习惯也不是说改就能改掉的。无法,木夏从小就被当做男孩养大。好在她很争气,不吵不闹,已有小大人的模样。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和姐姐一样,但是为了保护姐姐,她愿意每日以男子的打扮示人,愿意去做那些男子应做的事。不过木夏虽然不矮,但是在男子中只能算是正常身高,况且身为女子,还是一个骨架娇弱的女子,木夏的男子装扮就总有些弱气,不过有书生这个身份的掩盖,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只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身子骨弱一些也情有可原,这样的她就在无意中多了几分清秀。
“小夏,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没用。”每次木春泪眼婆娑的说这话的时候,木夏就好恨好恨,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是个真正的男人,恨自己没有本事照顾姐姐。在木夏看来,唯一一个能改变现状的办法就是女扮男装考取状元。木春知道这有多危险,自然是不同意的,但是耐不住木夏的软磨硬泡,而且除此之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木春只有同意。
木春从小就身子娇弱,所以家里繁重的事就都落在木夏身上,木夏还只是个孩子,两人能吃饱穿暖已是万幸,又哪有让木夏读书的钱。木春咬咬牙,去了青楼,卖艺不卖身,只在醉香楼里弹弹琴,唱唱曲。只是说起来容易,在青楼里,哪有不被占便宜的时候,她又是颇有姿色的,能保住清白之身已是实属不易了。这件事在刚一开始的时候,当然是瞒着木夏的,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能一直瞒着。木春每晚出去,每次拿钱回来,还有别人对木春的指指点点,木夏渐渐的就知道了。可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木夏只能做更多的事,更努力的读书,姐姐,很快,很快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五更刚过,木夏就起来了,烧水,读书。姐姐一会就回家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木夏觉得心疼。今日就是她要出发的日子,离她最近的一个考点也在千里之外,自然要早早出发。姐姐今日本不欲去醉香楼的,只是老鸨不肯放人,任姐姐怎样哀求都无用,所以即使到了现在,木夏还是一人在家。
水快烧好了,木夏听见了木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的响声,是姐姐回来了。木夏有些欢喜,忙放下手中的书去迎木春。
“莫要过来,那些脂粉,脏。”木春不愿木夏沾染了这些东西,即使只是靠近也不想。木夏觉得更疼了,她不愿听,赌气似的走过去牵着木春的手,木春挣了几下没挣开也就放弃了。只是她摸到了木夏手掌中的老茧,不仅仅是拿笔留下的,更多是应该是做那些粗活时留下的。手被握在木夏的手里,她用手指轻柔的摩挲着她掌心中的老茧,心就一点点的钝痛。
木夏看着一副俊秀书生,身子文弱,实际上粗活做多了,即使是真女子也不比那些男人的力气小多少,只是看着弱气了些,实际上该有的气力一分也不少。而木春,虽不说是缠绵病榻,却一直身子娇弱,金贵的很,家里的一些粗活就全是木夏包了的,况且木夏也舍不得姐姐去做这些,她顶着男子的身份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木夏觉得手心里痒痒的,硬绷着脸才能忍住笑。把木春牵到床边坐着,然后去给她打了一桶水:“姐姐……”木夏喊了她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了,小夏?莫不是舍不得姐姐。”木春在醉香楼呆的久了,不知不觉说话时就带了几分轻薄。木夏红了脸,姐姐是不知自己的心思的:“嗯。”但是自己不能说,不是吗?木春轻笑:“傻孩子。”
木春在木夏面前虽不用避讳什么,但终究是女孩子害羞:“你先去读书吧,我自己来。”木夏点点头:“我去做饭,姐姐有事叫我即可。”
木夏做好了饭叫了木春一声,却迟迟不见有人出来,她有些担心。进去看的时候,才发现木春已经在木桶中睡着了。不施粉黛的木春脸上仍旧有几分苍白,被水沾湿的头发有几缕粘在脸上,水就顺着脸庞流下来,木夏看得有些呆了。她痴迷的伸出手抚摸着木春的脸颊,手指在木春的唇上逡巡着,脸就越贴越近。
“小夏。”几乎已经碰到嘴唇的木夏慌忙离开:“姐姐……”“你出去吧,等我换好衣服就去吃饭。”木春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常年混迹青楼,看人的功夫不少,木夏的小心思还真是瞒不住她,只是……先不说木夏本是女子,她们是姐妹呀。
木夏心里难过的紧,姐姐怎么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木春这才有些惊慌:“小夏!”木夏对她的亲近她是欢喜的,甚至是隐隐的期待着,但是这不对,所以她也在逃避着,好在小夏一直听话,但是今天的小夏,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木夏不顾木春的挣扎,直接把她从水里捞了出来,长久做粗活的她自然是比病弱的姐姐力气大得多。
她把木春放到床上,脑海里全是别人说她姐姐和别的男人怎样怎样,她嫉妒的快疯了。木夏不管不顾的吻了下去,木春不舍得咬她,只能紧咬牙关,手上不断推拒着。木夏毫无章法的啃咬着木春的唇,牙齿碰撞间就尝到了血腥味,她这才抬起头。
木春想起来今天在醉香楼里维护自己的大汉。她虽说是卖艺不卖身,但总有一些不识趣的人会趁机揩些油,一般情况下,木春也只能忍着,毕竟在青楼里这太正常了,能保住青白已是万幸。可是今日,在又一个陌生猥琐的男子几乎摸到自己胸口的时候,那个出手擒住猥琐男子的人,道了句“迎春姑娘说了卖艺不卖身!”迎春是她的艺名。
木春看向那个男子,眉目硬朗,身材魁梧,正气凛然,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是正派的模样。只是木春感激归感激,但是她知道这是青楼,这男子若真是不近女色,断然不会来这种地方。木春福身:“多谢公子。”那男子古铜色的面庞微微发热,只是木春可看不出来:“迎春姑娘客气了。”木春笑得客气又疏离,男子只觉得开心,迎春姑娘好美。木春不知道的是男子和同伴一起出去后:
“未兄可还固执已见,认为这青楼中尽是风尘女子。”
未烈风想起木春惊慌失措的脸庞,不苟言笑的他扬了嘴角:“兄愚钝了,是我以前偏见了”
看见未烈风的笑,男子有些惊讶:“未兄莫不是在其中觅见了意中人。”未烈风不置一词,不否认也不承认。
“姐姐,姐姐……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木夏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低声呜咽。“小夏。”
木春想伸手安慰她,但是又硬生生止住,这样不对,木夏只是依恋自己而已:“这样不对,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那些臭男人可以,凭什么我就不可以。”愤怒的木夏口不择言,说完就后悔了。
“啪”,清脆的耳光打在木夏的脸上,木春的手都在颤抖,木夏的脸上马上有了清晰的手掌印。从小到大一直被姐姐捧在手心里疼的木夏呆住了,是自己做的过分了,姐姐这一下打的对。她一言不发,拿起床头昨夜收拾好的包袱就出去了,要迈出门槛的腿顿了一下,“饭做好了,我已经盛好放在桌子上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没看到木春泪如雨下。
天还只是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冲破云层,只是在上面镀了层浅紫色的光辉。木夏擦擦眼角的泪,姐姐,我会很快回来的,我会让你从此享受荣华富贵,我会……得到你。她迎着太阳走,一直走到阳光照在脸上,晒得有些发烫。木夏后悔了,这是考前最后一次和姐姐见面,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至少还有四五月才能见到姐姐,她觉得自己应该回去道个歉,为自己的莽撞和冒犯。
打定了主意,木夏就开始往回走,阳光火辣辣的照在背上,汗水很快就浸湿了后背,木夏在心中想着自己应该怎样和姐姐道歉。还没走多久,就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气喘吁吁的过来了,木村认得他是同村的二牛。二牛拦住了她:“小夏哥,你咋又回来了,正好你姐姐有东西让我交给你。”木夏嘴动了动:“谢谢。”她接过二牛递过来的包裹,里面可能是一个盒子,沉甸甸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我姐姐还说了什么吗?”木夏有些焦急。
二牛有些木讷的摇头。
木夏有点失望:“嗯,那谢谢你了。”
二牛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嗯。”
木夏掂了掂手里的包裹,犹豫了一下就打开了,盒子里是一些金银首饰。木夏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唰的流下来:“姐姐……”她毅然决然的转过身迎着太阳继续走。姐姐,我会很快回来的,我会衣锦还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