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你相信光吗?
当颜璐坐在刑侦队长办公室和对面的陈静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在心里细细掰着手指头细数,自从认识傅千烆以后,他对自己承诺的每一件事都跟放屁似的。
还记得当时因为吴菲菲案子被当做嫌疑人带到了市局,秦毅拜托他将自己送回家,结果他倒好,把自己带去跑现场还熬了个通宵。
比如说现在,明明才说过自己刚出院暂时不需要加入他们的刑侦工作,但是还是被抓来干苦力了。
颜璐在心里后悔自己刚刚应该直接回家而不是待在市局等傅千烆送自己回家。她在心里叹了好几回气以后,脸上最终还是平静而又不动声色地端起今天的第三杯咖啡抿了一口。
对于那位男同学问的“能告诉我们嫌疑人是谁吗”“我可以参与到调查中去吗”,颜璐通通选择缄口不言。
她身上有一种古怪却安定的气质,在她以“除去当事人以及相关人员其他人一律没有知情权,这是纪律”为借口拒绝回答案件本身的问题时,这种气质无形中带了疏离的冷漠。
不谈案情,剩下的就只有安静地喝咖啡了。
陈静看今天刑侦队里穿便服的人很多,一开始她以为颜璐也是女警,但是她听到骆小梅喊她“研究员”,又听到大队长喊她“宝贝”。
她小心翼翼地问颜璐和案情无关的问题:“那位傅队长是你的男朋友吗?”
颜璐端杯子的手一顿,喉咙间的咖啡差一点没咽下去喷出来。
然而她面无异常,缓慢地放下咖啡杯的时候不可控地手细微一抖,咖啡洒出些许。
她慢慢地用纸巾擦拭桌子,因为动作太缓慢了,陈静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颜璐才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不是。”
陈静本来想说可是傅队长喊你宝贝,但是她看颜璐好像不太想要继续聊这个话题的样子,她话锋徒然一转:“你说坏人还能抓得到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颜璐,眼神中支离破碎的绝望里似乎隐隐约约藏着一点点光,而这点光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大概过几天就会自己灭了吧。
颜璐一向不会安慰人,但是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重新端起咖啡杯,在她喝咖啡的时候,杯子挡住她半张脸,在办公室的灯光里,她额前碎碎的头发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前勾勒出一丝丝阴影。
眼神中没有光的少女对另一位眼神中的光即将要熄灭的少女说:“别担心,傅大队长自称怀宁市希望之光,怀宁市人称正道之光。”
颜璐这番话比起坚定地“一定会抓到犯人”要管用,陈静大概是没想过颜璐这么冷清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噗嗤”一声露出了事发以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但是这个笑就好像昙花一现一样,一笑过后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捂脸哭了起来。
陈静:“我好害怕。”
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低声哭泣,喉咙间发出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流出好似受伤的小兽,一旁的男同学慌忙递纸巾,柔声说“没事的,会过去的”,然而陈静连日来强撑的坚强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崩了。
她哭着说:“没用的,过不去的,我脏了,我回不到以前了。”面对陈静突然的情绪失控,她似乎没办法感同身受。她静静地放下手里的杯子,杯底落在杯托上轻轻地,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她突然想起了秦毅,她曾经也在秦毅的面前说过这样的话:没用的,过不去了,我好不了了。
只不过那时她没有哭。
她心里又叹息了一声,缓慢起身走到陈静身边,将陈静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她如同过去的秦毅对自己说的话,她对陈静轻轻说道:“没事的,相信我,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那时的秦毅也是这么说的:信他。
颜璐信了他两年。
陈静强撑了半个月,终于在今天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也终于在这一刻有人成为她暂时可以放声大哭的依偎。她紧紧搂着颜璐的腰,将头埋在她身上,放肆大哭的哭声好似在替她破碎的身心灵魂发出绝望的悲鸣。
男同学大概是被这种情绪感染,静默地垂下拿着纸巾的手,心疼地注视大哭的陈静。
大家都心里明白,时间能冲淡一切不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或许警察是正道的光,是无所依偎的人们走投无路后最后的信赖和依靠。
可即便坏人最后都会被抓住,他们都会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但是受害人所受过的伤害、身心的阴影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抹灭。
这样的阴影会在午夜如梦魇出没,会在这一生中都成为卸不下的枷锁。
所以,有些事情是真的过不去的,只能懦弱而又无能地自欺欺人:时间会把一切冲淡。
颜璐缓慢又轻柔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陈静的头,怀里的陈静发出困兽的呜咽,这一切都在轻轻地敲击她的灵魂,好似在她恍恍惚惚的时候,有个声音在脑子里对她说:你看呐,尘世的庸扰多么恶心而腐烂。
受害者们求助警察,但是警察不能治愈受害者的心,警察能做的只有将垃圾送进牢里。他们把命交给国家,把一生献给社会的安定,他们作为社会平安的守护者,他们维护着秩序,打击着犯罪,他们力所能及地维护这个世界。
可是,受害者受到的伤害不能逆转,迟来的正义还算是正义吗?
颜璐心里忽然这么问自己。
然而,内心深处名为理智的那一处告诉她:停下,别想。
她回过了神,在陈静的哭声中少见地心里心烦意乱,她把视线虚落在玻璃窗外,傅千烆在办公室外背对着她,像战斗似的给队里的人在开短会。颜璐看他腰杆挺直,腰身劲瘦,宽肩长腿,身上那套值当一辆车的高定衬得他像玻璃橱窗的模特似的。
慌乱烦躁的心好似得到了一点点的安定。
她搂着陈静的手稍稍用力,将她揉进怀里,黑沉沉的眼睛暗暗的、空洞洞的,好似光永远都照不进她的眼底,可她清冷坚定的声音低低地刻进陈静的心里:“我问你,你相信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