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治方说:“只要决策机制合理,决策过程透明,监管到位,就无所谓腐败不腐败……当然了,实际上,很多欧美的客户根本不敢接受销售人员的黑金,因为那样会影响他们的职业前途。”
“哦!”杜坷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却依然一头雾水,继续问:“那你说为什么中国的客户就喜欢搞腐败呢?不搞关系根本就做不成生意。”
孙治方心想,果然是个新来的,这么幼稚的问题都问得出来。他点了根烟,又递给杜坷一根,却没有直接回答杜坷的问题,而是问他:“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规则的最核心的本质是什么吗?”
“不知道,”杜坷摇了摇头,问道,“是什么?”
“利益分配!懂吗?”孙治方俨然像老师一样,谆谆教诲道,“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再到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以至于以后的共产主义社会,说白了,要解决的都是一个问题,利益分配!”
“奴隶社会的本质是什么?就是奴隶的整个人都属于奴隶主,更别说财产了!那么为什么封建社会会比奴隶社会先进呢?因为在封建社会,至少农民的命是自己的,也可以拥有一定的财产,但总的来说,还是要听命于皇帝的。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这个道理。”
“为什么资本主义又比封建社会先进呢?因为资本主义规定了,每个人的财权和人权不容侵犯,总统也不能随意剥夺他人的财产,更不可能随意要别人的性命……”
“看到没有?这个过程就是利益不断被均衡分配的过程。从绝对的高度集中,到部分集中,再到相对分散……整个历史演变的过程,就是权力不断被均匀分配的过程。”
孙治方慷慨激昂,吐沫横飞,俨然像是一个历史学家和哲学家。只是杜坷听得不明不白,突然问道:“这和客户搞腐败有什么关系呢?”
“我操!你怎么听不懂呢?”孙治方解释说:“由于我们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和人多钱少的基本国情,每个人都渴望拥有更多的物质,这就注定了利益分配的不均衡。由于利益分配不均衡,那些处于关键岗位上的客户自然就想借机为自己多捞点好处。如此一来,当然就会产生腐败,明白了吗?”
“明白了,”杜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你刚才又说,欧美的客户不敢接受客户的黑金呢?难道他们的利益分配就均衡了吗?”
“当然,他们的利益分配也不均衡,但相对均衡!此外,他们有几点优势是我们所不具备的:首先,他们的基本生活保障制度已经很完善了,所以很多客户犯不着为了那点私利影响自己的整个职业前途;其次,他们的很多公司都是私有的,或者说是股东所有的,老板的监管比较严格,制度也更完善,没有空子可钻。因此,他们没机会腐败,也不敢腐败。”
“哦,”杜坷似乎又明白了许多,可还是没彻底明白:“中国的很多客户也早就有了生活保障,那为什么他们还要腐败呢?”
孙治方哭笑不得,说:“哥们,你有完没完了?咱们能别再探讨这个问题了吗?再往下探讨,就是文化与哲学的问题了,还会涉及到心理学和经济学,忒复杂,足够让你做好几个博士生的研究课题了,一时半会弄不灵清。”
看着杜坷意犹未尽的样子,孙治方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这是他这三年多来的思考萃取的精华。
为了不让杜坷太失望,孙治方最后总结说:“总之,我告诉你,客户是否腐败不仅仅一个道德问题这么简单。它是一个综合性的问题,社会性的问题,系统性的问题,甚至是社会发展的必经之路。”
孙治方侃侃而谈很长时间,让杜坷长了不少见识。尤其是孙治方看待问题的视角,让杜坷意识到自己的幼稚。
看来,很多事情,不仅仅是道德问题这么简单:说到底,销售人员的吃喝玩乐送只是市场条件下的被动选择。甚至,即使是客户的各种以权谋私的行为,也只是在利益分配不均衡和决策过程监管不到位的情况下的必然选择。
杜坷一下子甩掉了很多心理上的包袱,感觉轻松了许多。
突然,杜坷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如果监管都非常到位的话,不就可以避免腐败的发生了吗?”
“哥们,你想过没有?在分配制度不合理和物质利益没有足够保障的情况下,如果监管非常到位的话,很多人捞不到好处,你觉得他们还会有那么大的积极性吗?如果他们没有积极性,最后影响的是什么?不还是大家的利益吗?就好像我们曾经的某个时代,是不允许任何人腐败,每个人似乎都很清白,可是每个人都磨洋工,毫无生产效率!”
“是啊!”杜坷又陷入了新的困惑中,感慨说,“为什么会这样呢?”
孙治方俨然像一个长者,教导杜坷说:“没有为什么。这是体制的问题,更是人性的问题!懂吗?”
这些问题太复杂了!杜坷觉得一下子搞不明白。
看到杜坷一脸困惑,孙治方又说:“当然了,我们还是要看到大的方向: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及体制的不断完善,腐败的情况肯定会越来越少!”
杜坷还想和孙治方再多聊会,无奈孙治方接了个电话,让他过去诈金花。
孙治方挂断电话,打断了杜坷的话题,问道:“他们让去诈金花,去不去?”
杜坷心想,刚好可以借机与同事们搞好关系,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去!”杜坷想不到,迎接他的将会是另一个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