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丝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警察带走了。
宋风时站在总裁办公室里,隔着玻璃门看到了这一幕,摇摇头:“就算抓不到足够的证据起诉她,闹到这么大,她以后也很难在这一行混下去了。”
金兰殊却说:“怎么可能没有足够证据?”
宋风时回过头看金兰殊:“你的意思是……?”
金兰殊轻松地翘起二郎腿:“我可不打没把握的仗。”
他暗中盯了露丝那么久,现在才收网,肯定是证据确凿才出手的。
露丝收受钱财、泄露商业机密、为公司造成了经济损失——这些证据金兰殊方面都准备好了。露丝大概是第一次做这个,破绽百出,收受钱财用的是自己实名的私人账户,大笔来源不明的汇款就够她解释了。
周翊翊的秘书倒是也有些担心,急忙告诉了周翊翊:“露丝被抓了……”
“哦?”周翊翊倒是不慌不忙,“我知道了。”
比起破绽百出的露丝,周翊翊方面倒是比较谨慎,和露丝的消息、经济交接都不是他本人在前面做,中间颇多曲折,层层掩护。大不了推一个替死鬼出去顶。露丝这儿“失火”了,怎么也烧不到周翊翊那儿。
因此,周翊翊方面得知露丝被起诉,也没有太慌张,只是有些惋惜失去了一个情报来源。
秘书看周翊翊这么淡定,便也镇定了许多:“听说她可能会坐牢。”
周翊翊对此毫无感觉,只说:“So what?反正我的方案和项目都到手了,也利用她做够事情了。我没有损失的。”
他们盗取的方案已经投入生产了,并且已走上了正轨。未央文创的授权拿到了,设计也已经完成,营销部那边也赶出了方案,用的也是露丝泄露的策划。
“太液芙蓉未央柳”,承继飘逸唐风,柳青色的裙子上印芙蓉图案,造型清雅。
“霓裳X未央”合作款的国风成衣也是很有噱头,在营销部门的推送下,很快就占据了社交门户的热门搜索位置。
然而,在这个成衣系列的广告发布24小时后,未央宫文化中心就发表声明,严正表明自己并没有授权“霓裳”品牌,而且文化中心也并未参与任何的服装设计。
这个声明,在社交门户上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翊翊那边也是懵住:“我们不是已经拿到授权了吗?”
公关部门的人很快将“未央文创”的授权声明PO出,表示自己是合法拿到授权的。
然而,这很快又牵扯到另一桩官司。原来,不日前,未央宫的文旅团队搞分裂,一队跑出来成立了“未央文创”公司,另一队则是刚刚抨击“霓裳”侵权的“未央宫文化中心”。
他们两队人马都和当地政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时间谁也不服谁,而周翊翊一个外行人,不小心一脚踩了进去,才无端卷入了这个版权争夺的风波之中。
这也不能怪周翊翊,这件纷争发生也没多久,而且一开始也捂得很严实。要不是之前金兰殊因为和吴郡政府的关系,去参加了文旅方面的会议,晚间吃饭的时候听到了一耳朵的八卦,也不知道有这个风波。
所以说,在未央IP团队拆伙之前,金兰殊就通过自己的关系知道了。由此,他便利用露丝作为诱饵,让周翊翊跌入陷阱。
周翊翊背后有夔龙这个大财团,要弄他是不容易的。因为,基本上钱能解决的问题在周翊翊面前都是不是问题。
所以,金兰殊一定要帮他出一条钱也解决不了的难题才可。
联想到之前露丝被抓,现在未央版权又忽然爆出问题,周翊翊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了:“操!被摆了一道!”
他愤怒地捶了桌面。
无补于事。
另一方面,在“云想”总裁办公室内,欧文拿着财经周刊在朗读:“‘霓裳X未央’系列成衣在轰轰烈烈上市一周后,就因为版权纠纷匆匆下架,更陷入了官司纠纷。其中有形的资产损失和无形的品牌价值损失相当惨重……”
金兰殊非常满意地点头:“继续读!读得大声点!”
欧文已经读得口干舌燥,苦着脸看着宋风时求救。
宋风时笑笑,说:“算了吧,都读了十遍了……”
金兰殊却说:“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读十遍不嫌多的。每次读我都有新的感受……”
宋风时也算是首次体会到金兰殊是何等睚眦必报的了,却对欧文说:“欧文,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忙吧?”
欧文松了口气:“是的,我先出去忙了。”说完,欧文赶紧溜了。
宋风时看着欧文走了出去,便又对金兰殊说:“好了,现在伤害你的人得到惩罚了,那你伤害了的人呢?”
金兰殊故作不解:“你说什么?”
宋风时便言明:“程锦呀!”
金兰殊看了看日历,一脸不在乎地说:“对啊,他也休假休得够久了!怎么还不回来销假?”
宋风时笑说:“你不是让他滚了么?他就滚了呀。”
金兰殊冷哼,说:“有这么听话的么?”
宋风时说:“他就是这么听话的。就像他这么乖巧听话的都被你气到跑了,你真的是……”
听着宋风时的挤兑,金兰殊也无名火起了:“你这还帮着外人来排揎我是不是?那你想我怎么样?跪地谢罪吗?”
宋风时笑了,说:“也不用,但‘对不起’三个字总可以吧?”
金兰殊说:“对不起,我金兰殊从来不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宋风时说:“你这一句话就说了两个‘对不起’呢。”
金兰殊恼羞成怒:“你住嘴!”
宋风时见他闹了,便点头,说:“好的,我出去。”
宋风时本来想着刚刚金兰殊大仇得报、心情愉快,可以提起程锦的事情,没想到金兰殊还是那么爱面子又固执。程锦那边倒是好说话的,但被伤了自尊心,也是一个问题。
宋风时摇头叹气,在办公室也坐不住,便独自出去买咖啡。公司附近有家咖啡厅,他去买了咖啡,便从咖啡厅侧门出去,走小路回公司。小路狭窄,而无人。宋风时拎着咖啡走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转角处传来人的声音,还有点儿耳熟——
宋风时缩在转角处,探头看到了一个熟脸的中年男人对着郑秋淑说话:“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你要你儿子,不要我?”
这个中年男人就是上次他撞见的和郑秋淑约会的男子了,就是叫强叔的那一个。
郑秋淑并没看见宋风时,只自顾自地对强势说:“你再问我一百次都是这个答案的。”
强叔气笑了:“你真是蠢!你的儿子有当你是妈妈吗?他现在对他的那个奸夫比对你好一百万倍!你在他那儿就更狗一样而已,见你上门赖着不走,才给你两口饭吃。你还以为自己在那儿是做东宫太后呀?”
郑秋淑被他戳中痛处,气愤不已:“我在他那儿做不了太后?在你这儿更做不了皇后!别的不说,起码我儿子有钱呀。你呢?你有什么?”
强叔拍着胸脯说:“我有一腔志气啊!我现在做生意,赔点钱很正常的!我看了报纸啦,你儿子的生意不也在赔钱么?”
郑秋淑冷笑:“那你也知道,我儿子赔钱都能登报!你就知道差距啦!”
强叔面子再也挂不住了:“你他妈这个臭婆娘,我也忍你很久了!”
一边说,强叔一边举手掌掴郑秋淑。郑秋淑一下没防住,脸颊被打得都偏了,怔在原地,竟然也没反应过来。
宋风时倒是反应比较快,立即冲出来,拿着手里咖啡泼到中年男人脸上。
强叔没提防,大惊后退。
宋风时趁对方没反应过来,立刻就拉着郑秋淑跑了。
他们跑回咖啡厅,宋风时喘着气说:“这儿人来人往的,那个大叔应该不敢动手的。”
郑秋淑也喘着气,惊魂未定:“是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宋风时指着咖啡厅的餐牌,笑笑说:“我买咖啡呀……”
郑秋淑又说:“你年轻力壮的,怎么不教训教训他啊?还跑!那么怂!”
宋风时摆手,说:“我年轻还行,力真的不壮。那个强叔,手臂粗过我的小腿!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就跑呗。”
郑秋淑看着宋风时的怂样,反而笑出来了。
宋风时请郑秋淑坐下,又点了两杯咖啡,只说:“我知道阿姨有自己的事情,我不该过问的……这次搞成这样,我真的要多口问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
郑秋淑叹了口气,说:“还能是什么关系?我之前死了老爸,心灵很空虚,找了个男朋友。他一开始花言巧语的,还挺好的,后来才发现是个草包。但我真的很寂寞,就先拖着……你也知道,我年纪一大把,也没什么男人追的……”
宋风时忙说:“怎么会?阿姨您一看就是个美人呀。”
郑秋淑摆摆手:“你开口都叫我阿姨了,还美人个鬼。:
宋风时笑笑:“你是金总的妈妈啊,是我的长辈,不叫你阿姨,难道叫你美女么?这样反而不庄重了。”
郑秋淑笑了,说:“你嘴巴这么甜,怪不得能哄住我儿子!”
宋风时倒是不敢当,只说:“哪里是呢……其实,你儿子也很敬爱你的……”
郑秋淑却变得忧色满脸:“这种话我会信吗?我知道,他一直记恨我!”
宋风时一怔:“怎么会呢?”
郑秋淑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埋藏在我的心里好多年了,我知道,他也一直因为这件事而记恨我……所以才会对我那么冷淡……”
“是什么事情?”宋风时既是好奇,也是关心,“我可以知道吗?”
“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郑秋淑说,“就是很普通的,孩子出柜,父母接受不了,然后打他、骂他……你也是个同性恋,大概能想象吧!只是我打了他、骂了他,他会记恨的,别人家的孩子呢,就知道继续孝顺父母。他是不会的,他也不会理解父母的苦心!”
宋风时愣了愣,半晌却说:“你怎么知道别人家的孩子不记恨呢?”
“我……”郑秋淑愣了愣,“我确实不知道。”
“恕我直言,”宋风时淡淡说道,“你这么讲,像这是金总一个人的错误一样。”
郑秋淑沉默半晌,红了眼眶:“我也不知,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的错误。我一开始真的无法接受他居然喜欢男人!他一直都是那么优秀,就算性格糟糕,也就罢了,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宋风时却说:“喜欢男人难道是一种罪恶吗?”
“我不知道……”郑秋淑定定看着宋风时,半晌释然一笑,“我也不在乎了。在我爸死了之后,我都看淡了。想着他喜欢男的也没什么,我在北美那边听说O猪O狗的的都有呢。喜欢男的也就可以了,起码还是灵长类嘛。可以了。”
宋风时也不知该什么,只讪讪道:“嗯……看开了就好……”
郑秋淑又说:“我其实是想来和他……修补关系的……”
宋风时心想,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呀。
宋风时沉吟半晌,只道:“那真好,那你……你有没有打算跟他说清楚,为之前的事道歉呢?”
“道歉?”郑秋淑立即像是被踢到了屁股的猪一样嚎了起来,“什么道歉?他从小到大忤逆我那么多次怎么不见他道歉?我可是他妈,对他那么好,从来不见他感激我,现在反而叫我道歉?那用不用磕头认错?”
宋风时也是无语了:正是俗语所言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宋风时只说:“可你也知道,你的儿子,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你跟他硬碰硬?以前他是小孩你是大人还说得过去,现在你是失业妇女、他是霸道总裁,怎么碰?”
郑秋淑一时也说不出话了,半晌却又拿回了优势,十分自得地说道:“首先,我不是失业,我只是退休。其次,就算我真的失业了,他也是我的儿子,我也是他的妈妈。我辛辛苦苦养大了他,这件事不是能更改的。单凭这一点,他就应该敬我、爱我!”
宋风时只道,郑秋淑和金兰殊真的一个样的,任何时候都能找到最高高在上的位置再进行发言!
但宋风时忽而一想,他既然能够“操纵”金兰殊,难道也怕这个郑秋淑吗?
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宋风时便立即露出软弱的表情,一脸忧色地说:“你说这话的神态和金总不肯认错的时候真像……”
郑秋淑愣了愣,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总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他以前在大公司倒是没所谓,现在自己创业很困难,还开口得罪了人。我怎么劝都劝不了他去跟人家道歉……”宋风时一脸伤感地说,“他还说,他这辈子都没学过怎么道歉?”
郑秋淑怔住了。
身为母亲,她自然也担心金兰殊的事业,便问道:“他得罪了什么人?”
“我也不能详细说,毕竟是公司机密的事情,而且金总更不喜欢别人背后说他的。”宋风时半遮半掩地说,“只能说是不能够得罪的人!要是金总再不去道歉,恐怕会有很大的麻烦!”
这个人当然指的是程锦了。程锦身为一个人才,说是“不能得罪”也不错,失去了这样的人才,“恐怕会有很大的麻烦”,也是实话。
只是宋风时这样含糊地说,听得郑秋淑一阵胆颤心惊的。
她便以为金兰殊开罪了什么大人物,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天啊!他这个臭脾气!”郑秋淑的心肝儿也跟着打颤了,“都做老板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宋风时却问:“金总真的从小到大都没学过道歉吗?”
郑秋淑怔愣了一下,却说:“这个怎么学啊?还要人教吗?”
宋风时却叹气,说:“恕我直言,说句不当说的话。您既是他的母亲,又是他的老师,真的很应该言传身教,让他知道道歉的意义。我自己觉得,金总是一直等着您跟他道歉的。您要是能做个榜样,让他好好学习,他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做人的……”
“可是,我是他妈啊,又一把年纪了……”经过宋风时这一番软话,郑秋淑的态度软和了很多,但面子上还是挂不住。
宋风时便趁势追击,又给郑秋淑一顶高帽:“是啊!金总也说了,自己是大老板,不用跟任何人道歉的!如果您身为长辈也肯跟他道歉,一定能够给他很多启发的……他也不会那么偏执了。”
“这个……”郑秋淑犹犹豫豫的。
宋风时又一脸急切地说:“这可不是为了争一口气的事情啊,这可是为了金总的事业、还有他的人生!”
郑秋淑被宋风时这话说得晕乎乎的,半晌居然也答应了。宋风时怕郑秋淑回过味来不肯了,便趁热打铁,拉着郑秋淑去找了金兰殊。
金兰殊原本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的,看到郑秋淑被宋风时拉了进来,颇为意外。但他看到郑秋淑脸颊上的巴掌印时,神色不觉有些关切:“怎么回事?”
可他的关切维持不久,又很快狗嘴里吐出不象牙的东西:“得罪人太多,真的被揍了?”
郑秋淑原本想道歉的那个愧疚心情也跑了个八成了,甩了脸色。
宋风时真的想从这儿跳下去,一头扎死在水泥石板上算了。
可是,他不能。
金兰殊改不掉这个毛病,宋风时死都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