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宫中一狭长的巷子,两厢有房屋数十间,刚入皇宫未分配到各宫去的宫女集中所住之地,亦是得了重病无法医治在此将养的宫女之地,还是年老体弱再不能服侍主子,从而退休的老嬷嬷们聊以度过余生之地,更是幽禁失势的嫔妃之地。
最近并无采女之事,零星住着一些未分配出去的宫女,大多是很久之前留下的,而这些宫女皆是因为样貌不出挑,才智不出色,又无银子来打点,所以才遗留于此。
倒是关着不少失宠的嫔妃,当然都是先帝之时的事了,而今先帝已经作古,这些嫔妃就像一盘残羹剩饭,再无人问及。
而那些得了重病无法医治的宫女们,数着有限的日子,苟延残喘。
退休的老嬷嬷们何尝不是呢,离开曾经的主子,身后再无靠山,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在她们已经成为天大的事。
居于此地的女人,无权无钱,苟且偷生,过的当然是凄风苦雨的日子,所以这里的天空仿佛也是灰的,这里到处充斥着腐朽、苦痛、仇怨和愤怒。
云狐由苏长礼陪着来到掖庭,走过这长长的巷子,两边的高墙像两座山对峙,人行走于其间,倍感压抑。
苏长礼还笑着揶揄她:“小翠子,你说你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进宫几天,先是御前当差,这回又升任暴室丞,啧啧,你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无论掖庭令还是暴室丞,皆由宦官充任,但都是进宫日久,履历颇丰,人脉广,资格老,像云狐这样的新人做到暴室丞,在本朝,可谓是亘古第一人。
云狐是得了密令而来,做暴室丞是假,查案是真,秦谧之所以将她派到暴室,她也明白是因为韦太妃在此。
先帝驾崩,近身内侍和宫女悉数殉葬,另有个妃子也为一腔深情的殉了先皇,天下皆知先皇专宠韦太妃,当时宫中纷纷议论,最该殉葬的应是韦太妃,可韦太妃并不想死,又迫于人言可畏,只好装病,且是重病,主动来了掖庭将养,由是免去了殉葬,活下了一条命。
听苏长礼打趣自己,云狐忽然停下:“既然公公如此艳羡,那么这暴室丞,公公你来做。”
苏长礼笑着摇手:“罢了罢了,皇上器重你,哪里轮得到我呢。”
这种地方谁愿意来,云狐心里骂着老狐狸,得了便宜卖乖,嘴上却道:“若非皇上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公公你,莫说暴室丞,连掖庭令公公都做得。”
这一顿溜须拍马让苏长礼非常受用,咯咯笑着:“小翠子啊小翠子,怪不得皇上那么喜欢你,你这个小嘴真的像抹了蜂蜜似的甜,行了,你好好的干,前途无量,更大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呢。”
身为太监,再大的荣华富贵,无外乎权与钱,可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情爱,无法生养,又有何快乐呢?
这个念头一出,云狐心里自嘲的笑了,自己,总归是女人心性,而一个人想成就大事,最要不得的就是妇人之仁,要不得这女人心性。
陡然间,心变硬便冷。
暴室,即暴晒之意,是宫中织作染练之所,工女当然就是遗留下来还有重病不治的宫女,和失宠的嫔妃,还有年老的嬷嬷,暴室丞就是经管这些女人的内官。
苏长礼送云狐来到暴室,和前任暴室丞交接完毕,他也就离开了。
暴室丞之下还有两个小头目,也无甚官名,名义是辅助暴室丞,其实说是打手更贴切,毕竟这里的工女众多,三个女人都一台戏呢,何况这么多女人,仅仅凭暴室丞一人,很难管理过来。
两个小头目亦是内监,二十出头的模样,曾经效力过前任暴室丞,历练过的人,对上司就是阿谀奉承,对工女就是凶神恶煞,掖庭虽深,他们也听说过云狐的事情,新人,得皇上恩宠,可见有些来头,所以这两个小头目对云狐毕恭毕敬,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周到热情。
云狐坐在椅子上,她的办公之所距离工坊很近,所以很清晰的听见工女门劳作之声,她看着面前两个眉眼堆笑的小头目,挥挥手:“那么也别忙了,我又不是来此做客,我也是来当差的。”
两个小头目立即奉承道:“大人可是给皇上当差,跟旁人当差是不一样的。”
云狐心中有事,懒得和他们在口舌上争锋,指着二人问:“为了以后相处方便,你叫什么?你又叫什么?”
二人中,高瘦的道:“奴婢孙保喜,宫中人称小喜子。”
云狐点头:“嗯,我记下了,小孙子。”
孙保喜愣了下,随即红着脸笑道:“大人,奴婢小喜子。”
云狐这才发觉自己失言。
另外一人自我介绍:“奴婢狗福全,宫中人称小福子。”
云狐又一本正经的点头:“行,我知道了,小狗子。”
狗福全尴尬的笑道:“大人,奴婢小福子。”
云狐故作茫然,转瞬如梦方醒:“哦,是小福子。”
随后指着二人道:“小喜子小福子,陪我去工坊里看一看。”
二人忙拦着:“大人才来,还是歇一歇,然后奴婢们都准备好了,白天没工夫,晚上给大人设接风宴。”
云狐一摆手:“我从御前来的,又不是十万八千里的路程,不累,还是先看看工坊吧。”
二人见她执意如此,也就前头带路,也没几步就到了工坊,刚至门口,云狐就听见里面除了织机声还有吵嚷之声,皱眉问:“怎么回事?”
孙保喜和狗福全彼此对望,纷纷撸起袖子,又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凶相毕露道:“这些工女,真可谓三天不大,上房揭瓦,大人在此稍后,容奴婢们去料理。”
说着就气势汹汹的往里面走,云狐喊道:“慢着,这种事不是该由我来料理吗,尔等靠后。”
二人忙回身:“大人,里面乱着,奴婢们怕污了大人的耳朵和眼睛,也怕那些女人动起手来伤到大人。”
云狐没等说什么,突然从工坊内冲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疯魔了一般,只是她甫一跑出来,就给孙保喜和狗福全捉住,并死死的按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