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倦,心慌了。
他既心慌又觉得理所当然,如果这世上所有人都希望他给逝者一个交代,那么他心甘情愿把决定权交到田静的手上。
陈倦这一生顺丰顺水,从未彻彻底底对一个女人动过心思。
原来,喜欢和爱而不得,是这样一种感觉。
“想什么呢?”
陈倦回过神,摇头:“没什么。”
桌上八菜一汤,尤为正式。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告诉你。”
田静冲他吐了吐舌头,一转身又进了厨房。
陈倦看着田静把米饭盛满,她和别人盛饭的规律不太一样。
别人都是挖一个坑出来,而她却把米饭铺平,像是从来都没有动过一样。
田静一回头,刚巧对上男人明晃晃的目光。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
田静仔细的品尝了自己做的每一口饭,还体贴的往陈倦碗里夹了几口菜,夸张的点头称赞:“真不错。”
“嗯。”
是不错。
她是个好未婚妻,由内而外都很独立,也是个好女人,怀旧而不忘本。
陈倦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突然理解了古代的死刑囚犯,行刑前吃的最后一顿饭,是什么样的心情。
筷子放下,陈倦抬头。
“你想说什么?”
田静看着陈倦,笑了。
“你都知道了。”
“嗯。”
田静有点苦恼的歪着头,声音平静:“我那么喜欢你,可怎么办呢?”
陈倦眸子一暗,清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可以选择跟我在一起。”
“前事既往不咎?”
陈倦没回答,他听出田静的口气,带着一点讽刺的意味。
“不能呢,他对我那么好。”
“怎么办呢?”
田静开始自言自语,她手托腮看着陈倦,却不及防被他一巴掌打掉了左边的胳膊,下巴一空,就往下坠。
“托腮不好。”
“没关系。”田静笑,“再不会有人比我更衰了。”
再不会有人比我更衰了。
陈倦的心,瞬时凉到了谷底。
田静替自己倒了杯酒,又把陈倦的杯子填满,最后一口喝干。
“有毒的,你可以选择不喝。”
“你希望我喝吗?”
田静一怔,半晌,点头。
陈倦于是就笑了,认识这么久,田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镜头以外的笑容。
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却不见什么暖意。
“如你所愿。”
话落,举起杯子一口喝干。
田静怔了怔,随之面无表情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陈倦静静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他突然觉得很疲倦,很困,像是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意识逐渐开始变得模糊,他看到田静的脸,越来越近。
“陈倦,我舍不得杀你。”
“我不能杀你,也不能跟你在一起。”
“所以,还是我死吧。”
陈倦手一抖,努力的想要睁大眼睛,却扛不住药物侵蚀脑神经的那种困乏感,很快就栽倒地上,沉沉睡去。
这间房从昨晚到现在,就没有人进来过。
陈倦推开那扇门,走到客厅。
“田静。”
他像往常一样,语气极缓的叫着她的名字。
可今时不同往日,田静没有如陈倦想象般干脆利落的答应一声,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或者拥抱。
她头发是极致的黑,皮肤是白里透着粉。
看似软弱又无能的女人,实则是个内心很强大的家伙。
她喜欢宝蓝和军绿,时常会蹲在沙发上,抱着双膝看虚假的网络剧。
陈倦这时候总会不温不火的看她一眼,等着那个女人满脸鼻涕和泪水的扑到他怀里,像只猫一样蹭啊蹭,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到他身上,在佯装无辜的歉意说:“陈倦,对不起啊,把你衣服弄脏了。”
她手里还举着没有灭掉的手机,上演着一部铁血又刚毅的从军生涯。
她说:“陈倦,我喜欢当兵的。”
陈倦曾经对此龊之以鼻,女人喜欢当兵的,就像男人喜欢女人一样,喜欢的无非是那些和普通人一样的躯壳,穿着散发着耀眼光辉的皮囊。
都是假象。
陈倦以为看透了田静,好吃懒做,爱占小便宜,烂好人,自以为是,还自作聪明。
田静啊田静,就算想要报仇,连名字都没有换一个。
她难道不知道,他作为被告人,了解田静和他的未婚夫,就像了解自己一样透彻。
脑中还回荡着那句:“陈倦,如果你想,我就能帮你翻身。”
翻什么身?
陈倦当时固执的觉得,如果他靠这种方式翻了身,等于间接性承认了自己的罪状。
可他分明……
陈倦颓废的蹲在地上,可他分明从来都没有做过那些。
但这不就是生活吗?
“田静。”
“田静。”
“田静。”
陈倦反复念叨着田静的名字,就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轻而易举攻破他心里的那道防线。
陈倦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从地上站起来,听见自己的关节因为长期不活动,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田静。”
陈倦突然开始在这间不到二百平米的小房子里四处寻找,厨房,卧室,客厅,书房,都没有。
只剩下一间了,紧闭着门的那一间。
往常,这间房是不会关着的。
谁家的厕所会整天关着门?不会。
田静不会,他也不会。
那么,今天是为什么?
陈倦下意识去抗拒自己心里的想法,闭着眼睛猛地把门推开。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里面空空如也,跟陈倦想的截然不同。
他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那种感觉像冬日里的暖阳,透过皮肤直接暖到人的心尖上。
陈倦去房间找手机,过程碰掉了桌上的招财猫,碎片划破了脚背,他也不甚在意。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陈倦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一只手遮住眼睛,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情,足以将他击垮。
是什么一直支撑着他?
是田静。
她走了吧,他想。
就连死,都不愿意死在他面前。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待人亲和,随心所欲。
陈倦满不在意的笑了。
怕什么?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他开始收拾行李,一件一件的把衣服装进行李箱,从外套到衬衫,从长裤到内裤,都被收拾的妥妥当当。